第211节
  两辆马车之上坐的人应该是女眷,而在车队之后,还跟着足足几十个人,声势颇为浩大,多半都是做官府中人打扮,而且其中有十几人,看起来地位还颇为不低。而有一位身材高大的年轻人,被几人簇拥拥在中间。
  这一行人正是闻安臣等人,闻安臣此次应张居正招见,前往湖北布政使司荆州府拜见张居正,严格的说来,应该算是公差,而不算是私事。
  所以,他的同僚们,自然是可以来送他的。
  这一次,整个秦州州衙之中的头面人物,基本上都来了。
  洪大康卓安平等人,自然也不会例外。
  闻安臣骑在马上,一边打马向前,一边和他们微笑着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而他,一边闲聊,实际上也没有放松,一边在观察其他人的神色。
  仔细观察了一番之后,闻安臣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因为他发现,送他来的这些人,虽然脸上神情都颇为恭敬,颇为客气,但实际上,不少人掩藏在眼中深处的神情却是欢喜,似乎有些庆幸的意思藏在里面。
  闻安臣也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说白了就是因为自已要走了呗!
  在他们看来,闻安臣得到张居正的招见,那绝对是要高升了,而他们却不是因为闻安臣要高升而欢喜,因为他们都很清楚——闻安臣就算是高升,也不可能把他们带去的,跟他们并没有多大关系。
  他们欢喜的是,闻安臣是要高升了,那自然就会离开秦州,而只要是闻安臣离开秦州,他们就很高兴。
  没办法,因为闻安臣周围实在是太容易发生一些事情了,他这个人,实在是太能搅和事儿了,跟在他身边,总有些提心吊胆的感觉。
  闻安臣甚至从某些刑房司吏的脸上,都看到了这样的表情。
  他暗暗叹息,微微摇头,但却无可奈何,这是人之常情,他也无法左右。
  一路相送,很快就来到了城南十里之外。
  城南十里之外有长亭,长亭外古道边,此时却不是芳草碧连天,而是枯草萋萋,白露为霜。
  闻安臣来到长亭之中,微微拱手,向众人笑道:“好了,诸位,现在时候也不早了,而且送到长亭,出城十里,礼数也算是倒了,就到这里吧!诸位请回,闻某人这就走了。”
  众人自然是纷纷说出了一番客套话,闻安臣笑着一一还礼。
  而后闻安臣又是和卓安平洪大康等人说了几句,便是转身回了车队,坐在马上,向众人挥了挥手,便是向南而行。
  其实闻安臣说了那几句,也不过就是客套客套,做个表面样子。
  该安排下去的,他都已经安排下去,该布置的,也早就已经布置好了。若是不布置好,闻安臣也不会放心的离开秦州。
  从秦州前往江陵,大致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条是向东,一条是向南。
  向东便是从秦州一直到西安府,然后从西安府继续向东,再折向南,过大江之后基本上就到了江陵了。
  这条路有个好处,就是道路比较好走,因为避开了秦岭这一段,不用走终南山曲折的山路。但是缺点则是比较远,而且一路都是在走马车。虽说这一路上都会走官道,但是这年头的官道可不能跟后世的油漆路相比,说白了就是土路而已。
  马车行驶在上面。极其颠簸,里面的人可以说是非常受罪。
  而另外一条路,则是向南,从秦州直接向南,然后进入四川布政使司的地界儿,然后再折向东,最后来到大江之畔,来到大江之畔之后,便舍弃马车,坐船顺江而下,一直到江陵。
  这段路程的优点是:第一,路程比较近;第二,前面那半段路,闻安臣之前不止一次走过,比较熟悉;第三,坐船在这个年代,可是要比坐马车舒服太多了。
  最后几人商议了一下,最终决定还是选择走南边这条路。
  第一,路线之前走过,比较安全放心,担忧会少一些。第二,大伙儿都是北方人,基本都是旱鸭子,绝大部分人这辈子还没做过船呢,更没到过大江,都是想见识见识。
  闻安臣自然也就同意了。
  一路紧赶慢赶,跋山涉水,终于在一个月之后,抵达了江陵。
  严格来说,应该是荆州府江陵县,这里也是张居正祖籍所在之地。
  大江浩渺无垠,一眼望不到边际,站在这边看对岸,则是根本不可能能够看到的,只能看到一片薄薄的水雾。而哪怕是没有水雾,艳阳高照的日子,也不可能能够看到。
  这已经突破了人类的视线极限,在这一段,长江宽阔超过几十里,因为明朝的长江还要比后世要宽阔得多。
  此时明朝虽然已经被逐渐被小冰河时代覆盖,但是小冰河时代终归还没有彻底到来,而且,哪怕是小冰河覆盖下的明朝,也只是北方苦寒而已,南方其实并没有受什么影响。
  恰恰相反,小冰河时代之下,北方连年大旱,而南方则是年年大捞,雨水极多,长江水势不降反升。
  此时的明朝,商品经济极为发达,而江南地区尤甚,虽然国家商税收的极少,但那是大明朝朝廷和朱家皇帝自已作死,实际上民间的商业是极其繁荣的。
  商业城市也是不计胜数,而江南地区商业的繁荣,更是在整个大明朝首屈一指,作为整个长江以南地区的大动脉,长江之上的航运非常发达。
  大江之上,不说是船只绵延,但是也是每过一段时间就能碰到不少船只,甚至规模颇大的船队。
  闻安臣等人泛舟东下,一路也是撞见了不知凡几。
  第405章 江陵城
  四零五
  此时正是中午时分,一座小小楼船缓缓靠上了岸,停在了荆州府的一座码头之上。
  这座码头不算是非常大,但是停靠的船只也足足有几十艘之多,而且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商船,客运之船反而很少。
  小小楼船之上,闻安臣撩开帘子从船舱之中走了出来。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这个年代的长江没有污染,长江之上的空气,清新之中带着湿润的水汽,让人闻了之后一阵舒畅。
  楼船不大,只有两层,也只能容纳不到十个人而已,但是容纳闻安臣这一家子已经足够了。
  一名五十来岁的老者正自站在床边,看见闻安臣出来,他将手中的撑杆放在一旁,回过头来,笑吟吟的说道:“闻大官人,咱们可算是到了地头了。”
  闻安臣轻轻吁了口气:“说得好,没错,可算是到了地头了。”
  他顺着跳板,来到地面上,脚下终于踏上了坚实的地面,不由得一阵轻松。
  虽说江上走船非常惬意,比坐马车赶路要舒服的多,但终究脚下无根,空空荡荡的,在江上漂了十几天,此时踏上坚实的陆地,还是感觉非常好。
  这五十来岁的老者,皮肤黝黑,面色憨厚,便是这船的主人。
  他们这艘船即做货运,也做客运。
  闻安臣当初包下了这艘船,就是看中他这艘船虽然不大,但是收拾的很干净整洁,乘坐的也非常舒适。
  当然,自已包上一艘船而不是与别人乘坐同一艘船,自然银钱是要花的多了一点的,但是闻安臣也不差这点钱,而这一路的舒适也告诉他,花这些银子,是值得的。
  船舱之中,陈季等兄弟四人也都是纷纷走了出来,他们手里肩上还提着,担着大包小包的行李。
  船家见状,赶紧走上前去帮忙抬着,还招呼自已的儿子和浑家也赶紧上来帮忙。
  他是知道闻安臣这个官人的身份的,虽然不知道他在哪里做官,但却知道这不是自已招惹得起的人物,所以一路之上对闻安臣都是非常的恭敬。
  赵长宁来到地上,很是蹦蹦跳跳了几下,然后拍了拍胸口,说道:“哎呀,终于可以想蹦就蹦,想跳就跳了。在船上,我连动都不敢动。”
  闻安臣看见这一幕,不由得失笑。
  在商量走哪条路线的时候,就属赵长宁蹦哒的话,非要吵着去坐船,去见识见识,结果却没想到,大伙儿之中,就数他晕船晕得最厉害。
  刚上船的第一天,她就给颠的七荤八素,吐的稀里哗啦。
  一直到第四天,才能稍微吃一点东西,整个人已经是给折腾得脸色发青了,这一路下来,就数他受罪最多。
  赵长宁耳朵可是尖的很,一听见闻安臣笑,立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儿的说道:“笑什么笑?说的跟你没吐似的?”
  一听这个,闻安臣顿时脸皮有些发紧,有些窘迫。
  还别说,闻安臣还真是吐了,上辈子的闻安臣,虽然去过不少地方,但已基本上一直是在北方活动,没有几乎没有去过南方,坐船坐的很少。而且就算是坐船也是坐那种平稳的大轮船,这也是他这两世之中,头一次坐这种晃晃悠悠的木船。
  其实也是吐得够呛。
  谢韶韵走了过来,笑道:“行了,行了,你们两个都别吵了,都是第一次坐船,吐一下不是很正常的吗?”
  赵长宁抓着谢韶韵的胳膊,不依的撒娇说道:“谢家姐姐,你就知道向着你家相公。”
  闻安臣冷哼一声:“她是我娘子,不向着我,难不成还向着你?”
  赵长宁大怒,就要有在跟闻安臣大吵一顿,几个船家站在旁边捂着嘴偷笑。
  这一路过来,十几天的时间,他们跟闻安臣等人也是很熟悉了,知道闻安臣虽然年少得志,而且是做官的人,但却没有架子,脾气很温和,而且说话很幽默风趣,所以也都不是非常畏惧于他。又跟赵长宁说了几句,闻安臣便是跟船家结了帐,然后带着众人上了码头。
  出码头的时候,一个关卡设在那里,有几个衙门里的差役在那站着收钱。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在全国各处的大小码头基本上都会是这样的关卡。
  只要是要出码头的,基本上都是要交这么一笔钱的,不过也不多,不过是几个大字而已。
  陈季提前走了一步,等闻安臣等人过了关卡之后,他已经从当地洋行雇好了马车,一行人上山,便朝着江陵城的方向而去。
  江陵城乃是荆州府下面的江陵县,远远的,闻安臣就已经看到了江陵城那高大的城墙。
  江陵城极度繁华,此地刚过码头,距离江陵城的城门,足足还有差不多二里地的距离,但是在路上已经形成了一个非常繁华的大街。
  官道两侧,店铺鳞次栉比,房屋宅院,一眼望不到尽头。
  到处都是做生意的,做买卖的,吆喝之声不绝于耳。
  大街之上,摩肩接踵,人流众多。
  很快,到了江陵城,进城门的时候又交了一笔银子,闻安臣对此都已经习以为常,没有任何的异议。
  进了江陵城之后,比城外更加的繁华。
  虽说江陵城不过是一个县,但是却是比一般的州府都还要繁华一些,其中一个原因,自然是因为江陵城地处长江岸边,又是好几道河流的交汇之处,乃是交通要道,所以很容易发展起来。
  而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则是,此地乃是张居正的老家。
  进了江陵城之后,一路向前,闻安臣准备找个客栈安定下来。
  他并没有立刻就准备去找张居正,毕竟这般急匆匆的上门,没有通报,是非常不礼貌的事情。
  而且此时,闻安臣刚下船,也需要休息休息,换一套干净衣服,收拾体面得当,再去见张居正,这才是正理。
  陈季雇佣好了马车之后,又是急匆匆的赶到前面,为闻安臣等一行人提前订好客栈。
  闻安臣等人刚往前走了没多久,陈季便是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他冲着闻安臣喊道:“闻大人,前面有家客栈,很是干净整洁,价格也是不贵。而且里面有一些四合院,最是适合咱们这样的居住。”
  闻安臣点点头,说道:“成,那就去那一家吧!”
  话音未落,忽然前面不远处,路口之上,暴出一阵极其凄厉的哭嚎之声,似乎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哭着。
  哭声极为伤心,让人听了也是不由得一阵阵揪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