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还是放过自己吧。
  至于什么背景靠山的,他还真不在意。
  他是正儿八经皇城根儿上的工人干部,等闲村匪恶霸、破家县令灭门府尹之类老百姓担心的破事,一般不会落到他头上。
  既然如此,何不选一种最舒适的方式生活呢?
  况且,结婚从来都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庭在某种程度上的融合。
  但高门愿意和李家融合吗?
  换他是高门,他都不乐意。
  人之常情。
  李源脸上带着客气的微笑,与聂雨大方问候了声:“早啊。”
  然后就绕过了她,去了赵叶红的诊室。
  聂雨见了气的俏脸涨红,委屈的眼泪都在眼眶里转悠,她还是不明白,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让李源这样避如蛇蝎!
  身后的护士长看到这一幕轻叹一声,上前宽慰道:“小雨,不是李源觉得你不好,是你的家庭,带给他太大的压力。你也是老平京人了,难道还不知道这个?别的不说,你看哪个胡同孩子会和大院孩子搅合在一起的?
  连同样淘气的孩子,他们的名字都不一样。
  胡同里的叫顽主,大院出身的叫老兵,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用他们的话说,一个是瓦罐,一个是瓷器,一眼就看得出不是一道局来。”
  聂雨不服气道:“李源又不是普通的胡同串子。”
  护士长气笑道:“听听,听听。你都把胡同里生活的男孩子叫胡同串子了,这是好话?小雨,听我的,不是一个圈子里的,甭硬往一起凑,两边儿都不舒服。行了,快去配药吧。”
  胡同串子,说的是在胡同里走街串巷无所事事的人,但也暗指女票客之类的下三滥。
  聂雨心高气傲,平日里对胡同男子正眼都不会多瞧一眼。
  来医院看病的工人,她也只按照职业道德来问话,还把自己感动的不行……
  只有干净清爽,眼神纯净模样英俊的李源,才能让她愿意放下对胡同和农村的偏见,忍不住的想靠近……
  正是年轻无所畏惧时,护士长的话哪里听得进去,聂雨绝不肯轻易认输,哼了声,扭身走了:
  走着瞧!
  李源进了赵叶红的诊室,赵叶红还没来,但桌子已经擦的干干净净,地也是刚拖的,桌子上还放着两个搪瓷杯子,也都装满了热水,热气腾腾的。
  李源见之扯了扯嘴角,这本来都是他这个徒弟该干的,现在医院里可没有专属后勤部门安排专业保洁服务。
  可眼下一切都弄的好好的,显然是有人代劳。
  如果真是聂雨亲自动手的还好些,可李源知道,她也是让人帮的忙。
  聂雨是厂里聂副厂长的女儿,聂副厂长虽然平日里话不多,但正好分管医院、工(人)会和运输科。
  运输科且不提,医院还有工(人)会却恰好是工人医院的分管老大。
  所以别说普通护士要让着聂雨,就是护士长、院长,都得哄着她。
  李源并不愤世嫉俗,也没想过天下大同,因为即便在乌托邦里,这种人情都难免。
  可追男人还让人代劳,太没诚意了吧?
  小仙男直摇头啊!
  他坐下看了半个小时书后,快到点了,赵叶红踏着点进了门,开口直问道:“又惹聂雨了?”
  李源冤枉道:“就笑着打了声招呼,说了‘早上好’仨字,怎么就招惹了?”
  赵叶红横他一眼,道:“你自己清楚。”
  李源嘿嘿乐道:“我想的清楚的很,该想清楚的是她。回头我就告诉她,我家里现在有十四个侄儿,四个侄女,还有五个刚怀起的不知是男是女。这一大家子农业户口的,将来都要拉扯,我就问她怕不怕!哈哈哈!”
  赵叶红看他还那么高兴,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没好气道:“累死你也拉扯不了这么多,还高兴?”
  李源还是呵呵直乐,好像真是多么高兴的事儿一样,赵叶红见之摇了摇头,不过随后也笑道:“开心点也好。”
  师徒二人没再说话,各自翻看病例,等第一位病患上门。
  刚过八点,第一位病人就登门了。
  一对年轻夫妇,女人怀孕,走路有些困难。
  坐下后,赵叶红只看了两眼,就对李源道:“妊娠水肿,你诊一下,其他不必多问。”
  中医诊断理应是望闻问切,诊断时需要四诊合参不可偏废,不过既然是师徒考校,只当提高难度罢。
  李源观察了下患者的面容,眼睑浮肿稍浅,又看了看手腕,也还好。
  他不清楚赵叶红怎么一口就断定妊娠水肿的,又对患者丈夫道:“麻烦挽一下裤腿。”
  男人也是老实人,忙蹲下将妻子裤腿卷了上去,又小心的将秋裤也挽了上去。
  这一下就能看出明显的水肿了。
  李源仔细观察稍许,又看了看舌苔,最后才开始脉诊,五分钟后,他放下手,对赵叶红道:“子肿,病在肾阳虚。”
  赵叶红不置可否道:“再辩证一下。”
  李源又切了切脉,道:“患者面目浮肿,肢体亦是浮肿,很明显是水湿不运。再诊其舌象,为舌苔白腻,亦是湿浊内困之证。再诊其脉象,诊断为沉滑略迟之脉。
  沉脉主里证,迟脉主寒证,滑脉则是患者妊娠的脉象。刚才我曾触碰患者手足,发现其四肢略冷,有肢寒之象。
  综上,我判断患者乃是脾肾阳虚,阳气不足,阳气被水湿所遏伏,所以中焦健运失司,不能运化水谷,导致水湿集聚,而成泛滥之势,因此导致患者妊娠水肿!
  治法当以温补肾阳,健脾行湿。方用真武汤加减。”
  他越说信心越足,就好比做数学大题一样,越解越觉得正确。
  然而等他说完,赵叶红却面无表情道:“再辩。”
  李源闻言一怔,随即嘿嘿一笑,而后面色严肃起来,再度诊起脉来,这一次时间久些,足足十分钟将两脉来回诊了两遍后,才舒了口气,道:“子肿,病在脾虚!”
  赵叶红嘴角微微扬起,道了声:“继续。”
  李源心里有数了,道:“患者为水湿不运。刚才诊的是迟脉,其实差了,是缓脉。患者左手沉滑之脉,右手缓滑无力。患者是脾虚,脾阳不振,所以不能运化水湿,导致水气停滞,侵浸于肌肤四肢之间,所以患者肿胀处皮薄光亮,按之凹陷。治法当以健脾除湿,行水消肿。方用白术散加减。”
  赵叶红点头,露出笑脸来,说道:“所以说,脉诊一定要谨慎是不是?妊娠水肿的致病原因在于肝、脾、肾三脏,说白了,就是气滞、脾虚、肾寒。气滞则升降失司,清阳不升,浊阴不降,故始肿两足,渐至于腿。木克土,肝的正常疏泄能克制脾的慵滞和水湿,肝气郁滞了,水湿就不化了,导致湿气内停。
  中医治病,不在于治人之病,而在于治病之人。平人者,不病也。健康的人是不会生病的,你病了,那你身体一定出现了偏差。
  开药吧,把患者身体的偏差调整平衡了,这个病自然也就好了。以药性之偏,纠身体之偏。”
  李源一边开方,一边狡辩道:“师父,其实按上一个脉诊来治,也能有效果,就是效果差一点,拖的时间长一点。”
  赵叶红教训道:“这种和稀泥的心态能有吗?很多时候不是中医见效慢,而是医生根本没辩证正确,没开对方子,药不对证,见效怎么能快?只要是药方对证,通常都是有桴鼓之效的。甚至许多是一剂下去,立起沉疴!”教训完后又叮嘱道:“不过妇人用药,当以平和为主,尤其是妊娠病,更要慎用温燥、寒凉、峻下、滑利之品,以免伤胎,当慎之又慎。”
  李源认真应下后,将方子递给病患,叮嘱了用药方法。
  浮肿女人看着李源清秀俊俏的脸笑道:“小大夫,还是要多跟师父好好学。名师出高徒,我相信将来你一定越来越好。”
  也就是李源生的太好了,才让病人有这耐心。
  不然换个丑一些的,人早骂街了。
  李源也领情,笑眯眯道:“多谢嫂子您吉言,也祝您早日康复。再有什么问题,欢迎嫂子随时来找我。”
  患者老公干笑两声,赶紧拉扯着妻子出门了。
  打定主意,这个诊室以后打死也不能来了。
  丫一男人生那么好看干吗?
  he……tui!!
  ……
  第27章 被撞破了!
  “师爷,您还会制丸药啊?”
  晚上下班后回到孙家,李源就被老爷子赵云正叫去了倒座房,并说出了今天的教学目标,李源惊喜道。
  上辈子他上学的那会儿,中医中药可是分了家的。
  赵云正鄙视道:“中医不会自己制药,也有脸自称中医?小子,甭看你聪明学的快,你还差的远呢。”
  这半月,赵云正体会到了女儿赵叶红所说的,妖孽一般的天赋是什么意思了。
  李源不是京城四大名医施今墨施老那样,一学就悟继而精通的天才。
  但只要一项手法李源入了门,那么再往后每一次施针,都能发现他在稳步的进步中。
  虽然进步的幅度没有那么夸张,比不上施今墨、萧龙友、孔伯华、汪逢春他们那样惊才艳艳,中医圈内,这四人几乎已经被神化了……
  但赵云正这样的老中医却知道,李源的这种天赋才是真正的后劲无穷。
  尽管距离针灸手法大成还有很远的路,可李源所需要的,也只是时间和勤奋而已。
  而这两样,李源都不缺。
  针灸的套路其实并不难,难的是银针的运用于心,尤其是对气感的理解把握,这几乎没有止境。
  赵云正原本并不觉得他将《甲乙针经》上所录针法囫囵吞枣的灌输给李源能有什么大用,但现在看来,李源还真有可能成为他的衣钵传人。
  伤寒派赵家这一支的中医传承有希望继承下去,并发扬光大,老头儿心里甭提有多满意,也就愈发愿意将知识悉数传授。
  “丸、散、膏、丹是中药的四种基本剂型,最难做的,就是丸药。”
  “泛丸不仅是个力气活,还很考验人的耐力和执着。”
  “把一斤的药粉,泛成细小均匀的药丸,整个过程需要一个时辰左右。”
  “起模、加水、加料、泛制、筛选,全靠这个药匾,依靠臂力完成。”
  “小子,看清楚了,我们赵家制丸药不外传的秘诀,关键就是对药匾全方位滚动。用手腕带动手臂,手臂带动大臂,大臂带动腰,整个人都动起来。看着简单,实则差之分毫都不成。力道不正,药粉不匀,则药效不均。”
  “我年轻时也曾想过偷懒,试过改良,折腾了好几年,可不管怎么试,这力道差一点,丸药就是制不好。”
  “你什么时候把这套摇法学会了,丸药就算是入门了。每一种药丸,摇多久,用多大的力,这里面都有讲究,对生药的特性要熟知……总之,里面的学问大着呢,你慢慢学吧。”
  李源没说的,脱去外褂,撸起袖子开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