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天不到的时间,秦昭已经经历太多。
  她觉得去大树下坐一坐,平复心情整理思绪是个不错的选择。
  ……
  树叶在微风中作响,细碎如夜间小雨入耳。天光照耀下,蔓出的枝桠投在黄泥夯筑的围墙上,化作走笔宣纸上的花枝。
  虚实之间,思维放空,天地都静了下来。
  秦昭心中生出一种渴望,她想离这棵树更近一点。
  时光流转,人事更迭,树会一直在这里,连接过去和未来。
  围墙并不高,秦昭左右环顾,发现这一块人迹罕至,像是被废弃了。她愣了愣,伸头往院内搜索,内院和房舍空无一人。
  思索片刻,秦昭又去敲门。灰尘从门沿簌簌飞下,将呛出好几个喷嚏。她放心了,这里确实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秦昭回到围墙边,抬头望向高大的树。
  她轻身一翻,调整身姿,而后站在墙头伸出双手做平衡,一步步慢慢向树靠近。
  这是棵桑树,粗壮的枝干已有不少年头。其中一根直接搭在墙头,拦去秦昭的路。
  秦昭笑了笑,伸手拨弄桑叶。不一会又伸出脚,试探枝干的承受力。
  发现这棵桑树挂上自己完全绰绰有余后,秦昭眼神微亮,伏下身子像只猫般跳上枝干。
  桑树晃了晃,温柔地接住了她。
  秦昭在枝桠间攀缘游走,大脑久违地放空了。
  她选了个最舒服的位置,靠着桑树闭上眼。
  眼皮好沉,好想在这睡一觉。
  做完手术后秦昭一直都没有休息好,醒来又舂米做朝食……靠上树干的一瞬间,沉积的疲累如海潮般卷来。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很想在这闭上眼休憩片刻。
  战国好难,人间好难。
  想回家,还能回去吗?
  不是钢铁做的女孩子,只敢在独处时流露自己的软弱。
  不是生来坚强,只是赐予你生命的人怀着爱意、忍受苦难带你降世,它不是能随意放弃的东西。
  不能睡。
  出来太久的话,先生会担心吧。
  秦昭挣扎着从安逸乡里脱离,伸伸懒腰准备下树回去。
  抬头瞬间,她发现不远处落着一个鸟窝。
  鸟窝。
  鸟蛋。
  蛋白质!
  秦昭的疲惫一扫而光,虚幻的煎蛋香味开始在唇齿间浮现,令她无比心动。
  对比昨晚的豆羹和今早的煎粑,就算不加盐,也是美味了。
  被口腹之欲裹挟,秦昭急切又小心地上攀,扒着枝干爬了一小段。
  平稳身体,桑树的晃动幅度渐渐下降。她屏息抬头伸长脖子,草筑的巢里卧着三枚小小的卵。
  一个给先生,一个给自己,剩下一个留给鸟妈妈吧。
  上天有好生之德,绝户的事情不能做。
  秦昭伸手,从巢里捡选鸟蛋。
  小小的卵虽不能裹腹,却是很好的安慰剂。至少秦昭的心中的苦闷忧郁,在此被治愈了大半。
  ——一切会好起来的。
  风乍起,桑树枝干大幅地摇晃。
  一时不慎,秦昭重心没落稳,从枝干上滑下。
  手指拽到鸟窝,将它从树枝上扯了下来。
  下意识地,秦昭将鸟巢护在胸前,三枚鸟蛋没有飞出去。
  太好了。
  失重,坠地。
  她闭上眼,等待着地的疼痛来临。
  *
  秦昭在墙边还没冒头时,青年就发现了她的身影。
  起初,他以为她只是路过,隐在暗处并未在意。
  但不想,她竟像个顽皮孩童般在围墙上行走,爬树。
  少女有着乱世里罕见的平和、干净和天真。
  青年不太想呵斥她离开。
  剥夺别人的快乐是件残忍的事,屋子早已废弃多年,等的人又不知道在哪里迷路……
  他转动着指尖的鲁班锁,看着少女在树上假寐。
  青年皱眉。
  在这里睡着可不好,他等的人可不是什么纯良之辈。
  他轻步从暗影里走出,靠近桑树,准备以屋主的身份让她离开。
  她却早早睁开眼。慌乱中,他只能闪进她的视线盲区,在她背后的树影里,看着她起身……掏鸟窝。
  青年漠然的脸更空了。
  这是哪家的女公子偷穿庶人衣服溜出来撒欢了?如此顽劣以后怕是很难定亲。
  他看她从树上下坠,和他卜见的那只飞鸟一样,来不及振翅。
  摔痛了就会有护卫带她离开。
  青年本不想现身,却因为瞥见她先护住了巢不让卵碎于地,身体便自己动了。
  回神时,他已经接住她。
  怀中的人脸色全无受惊之色,闭着眼坦然地等待痛苦来临。
  很奇怪。
  那里都很奇怪。
  “睁眼,你安全了。”
  青年把她放下来,开口赶人。
  “没受伤就快离开这。”
  少女还愣在原地。
  似乎意识到他是屋子的主人,顿时举足无措。
  片刻的挣扎后,她下了很大的决心,颤抖着把鸟窝递还给他。
  这算是……“物归原主”?
  “我不要,你喜欢就拿走。”
  她又侧头去看桑树,大概是想把鸟窝放回去。
  “没用了,巢中沾着人气,鸟不会再回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