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床帐如卷进漩涡一般疯狂摆动,窗纸几次鼓涨后骤然炸裂,“哐当”一声破开了窗子——几乎是刹那间,窗外的枯枝悄然绽放新芽,成燎原之势攀比生长,我紧盯着一片混乱中格外显眼的那一丛新绿,惊悚地感受到万物的气息交杂在脑海……
  “陆昭戎!”
  我抱着被子往床头的角落里躲,温暖的怀抱隔着厚厚的被褥贴上来,湿润的吻从额角漫延到鬓边……待我再聚神,房门早已大开,陆昭戎颤抖的声音从耳畔或头顶上方传来,紧拥着我的双臂几乎叫我喘不上气,神明的叹息悄然离去。
  “……别怕,长玉,我在这儿。”
  昭戎的嗓音温和沉稳,隐藏在深处的惊惧被他极力掩盖过去,窗外的枯枝陡然凋落,日上中天。
  冬日里的阳光是凉的,光芒也不清晰,不明亮。
  我目光聚焦在床帐边沿,睁着眼睛去克制眼睛的生涩感,张口想安抚他。
  但没能发出声音来。
  似乎感受到我的逐渐平静,陆昭戎匆忙松开我去辨认我的神情,视线一碰,我瞧见他眼里时常摄人魂魄的艳丽色彩半点也无了,手忙脚乱一通折腾,我在他无法掩饰的慌张中缓回了神。
  “沈舟山。”他压抑着声音里的嘶哑,回头,“去请大夫。”
  我这才瞧见他身后站着一个锦衣少年郎。
  兴许是目睹了全程,他神情中满是惊愕与错乱。
  我猝不及防同他对视,他恍然回神,“哦,哦好。”
  “听到什么了?”陆昭戎视线紧缠上来,“他让你做什么?”
  我怔怔地看着他。
  “嗯?”他神情焦急,“说话啊长玉?”
  我听着他再次颤抖起来的音色,眼底忽然扑上汹涌的酸涩感,迅速躲开他的视线。
  半晌,他低了下头,再看我时情绪平复了许多,“你悄悄告诉我,不叫他听见,好不好?”
  我垂着眼慢慢靠进他怀里,低声道:“……没事。”
  “……好。”他依了依我的侧颈,“没事就好。”
  床帐渐渐平静,冰凉的风也沉寂下来,枯枝上最后一片新叶也悠悠落下。尚还有些急促的心跳声沉闷而有力,隔着胸膛,我听得到他的心声。
  我听得到,他的生命正因我而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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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初相识
  陆昭戎第一眼见于长玉的时候,静谧的树梢正稳稳地摇动着。
  他坐在窗边的石桌旁,从窗子摸进来清光附着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满山的雾气藏不住宛如清晨般的开端感。
  先是清脆的鸟鸣,再是清香的草木气。石桌很高,足够这个充满静谧气息的少年轻松搭上手臂。桌上搁置了一把小小的薄纸伞,伞面染着金色的高悬月,伞下站了一只清瘦的长毛白猫,胡子细长。
  于长玉低垂的睫梢颤动了一下,眼眸流动着悄然无声的神秘气息,陆昭戎自然而然地移开了视线。
  于长玉明显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安静地看着他。
  陆昭戎在于长玉的视线里泰然自若,盯着里墙看了许久也一言不发。
  直到于长玉忍不住开口:“你从哪里来?”
  陆昭戎侧了侧头,眼波流转,余光里带着清透的凉意。
  于长玉眉梢浸了些柔和的心绪,嗓音温润,“我从未见过你这般的人。”
  陆昭戎转过了头,带了些打量。
  ——他穿的衣裳看起来很简单,外衣是云白的,衣带是天青色的,袖口、衣领、衣襟,都是宽宽的一条天青色,除此以外再没有多余的装饰和图案。
  于长玉的目光触碰到他目光的一瞬,便仿佛记起了美丽的回忆,唇边不自觉带了笑意,“很美,像水上的夕阳。”
  陆昭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认真且直白的奉承。
  他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这样的形容过于抒情浪漫,就好像青涩的少年藏不住心思,克制之下说了一句冒犯的话。
  而以往陆昭戎听到过的相似之语总会隐藏起刻意,即使十分真心,也会修饰得尤其动听。
  他在想怎么回答这个少年的话。
  门外旋风似的转来一团肉肉的小球,陆昭戎的感知几乎是转瞬即逝地展开,一眼分辨出那小球球是个娃娃。
  “玉哥儿!”于小鱼喊。
  陆昭戎抬眼看于长玉。原来他叫玉哥儿。
  玉哥儿,倒没有他先前坐在窗下的神秘感,像是谁家忘记叫他见人的少年郎。
  于长玉回了头,半晌没能说出话。
  陆昭戎的目光重新落在小伞下的白猫身上——猫的眼睛是深邃的宝蓝色。
  长毛猫眯起眼睛和他对视,尽管眼中的好奇非常浓重,但那一丝本能的警惕和它主人半点也不相同。
  也不知道小娃娃说了什么,少年忽然站起来,“什么?”
  长毛猫身上的毛僵立了一下,掉头蹿向了外面。带掉了小伞。
  从猫的反应看,这算是少年很大的反应了。
  陆昭戎慢悠悠地看过去——他声音也不大,气息也不混乱,甚至语气和神情也平静如初,只是稍稍带了些惊讶和沉思。
  “刀呢?”
  陆昭戎指尖防备地动了一下,静静地盯着于长玉的侧影。
  于小鱼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回答道:“在院儿里。”
  于长玉一抬步子,人便如一阵风般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