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春夜 第7节
  周鸢正如他们主任评价的那样,还没有摆脱浓郁的学生气,有些不被社会沾染的天真烂漫,就如汪女士泼饮料这件事来说,她不需要物质赔偿,想要的也只有一个道歉而已。
  可能在很多人眼里,周鸢的行为就是傻、浪费时间,是在做无用功,但对她来说,一句道歉就是有存在意义的。
  汪女士心里长松了一口气,昨天她心情不好,被分手后吵了一架,正在气头上,和周鸢话赶话到了一起,没有控制住脾气,她不是真的想要泼周鸢的。
  但覆水难收,说这些都是后话,不过她是真的怕周鸢报警。
  在这个小区里住,谁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汪女士自己经营着一家网店,还会接一些模特拍照,如果她被关进警局,将会对她的事业有不可估量的负面影响。
  好在周鸢的要求听起来比报警可好太多太多了。
  于是汪女士诚恳的向周鸢道了歉,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笑着周鸢说:“你昨天的毛衣是h家经典款吧,清洗不好就报废掉了。”
  周鸢没想到她昨天毛衣外还穿着外套,毛衣大部分都被外套遮挡住了,汪女士都能认出这件毛衣。
  周鸢在办公室里做事,不好穿的太好太显眼,但她的这件毛衣,没有什么明显的logo,别人看到也不会联想到什么,而且她也不是所有的衣服都这么贵,只是因为这件是她第一个月工资的纪念礼物。
  虽然她那个月的工资还不到这件毛衣的零头,但她仍然为她的消费主义找了一个完美的借口。
  昨日被泼饮料的那一瞬间,她不心疼是假的,毕竟五位数的毛衣,对周鸢来说,价格不算低。
  但周鸢还是冲着汪女士摇了摇头,“我说过了,我只要道歉。”
  汪女士耸了耸肩,心里想这小姑娘还“挺傻”,要是换别人,不说原价赔偿,怎么着也要敲诈一大笔。
  楼道的窗户没有关,她站在汪女士门口这十几分钟里,春寒料峭,身上增添了些许寒意。
  周鸢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道歉,准备转身离开,没想到刚走到电梯门口,隔壁1102户传来了窸窸窣窣从屋内开门的声音。
  第7章 凯匹林纳caipirinha
  朝阳的晨曦越过层层云翳,一束金黄色光落在医院的长廊上,如此美景,却无人为之驻足。
  市医院神经外科正在开每日晨会,交接科室病人的病情变化是他们医生每天的重要任务之一。
  “林大夫,昨天整个科室只有你收到了病人的投诉。”
  苏玺岳略为严肃的嗓音在办公室响起。
  被苏玺岳点名批评的林一杭医生一脸懵,“怎么会啊老大,昨天我坐诊啊,你是不知道,我态度可好了。”
  “嗯。”苏玺岳坐在办公椅上,双腿自然交叠,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叩着桌面,淡淡道:“你对病人说‘怎么不早点来’,就是你口中的态度好?”
  旁边的两个护士医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林大夫,以后可千万别对来看病的人说这种话,你这不是存心吓唬人呢吗!”
  “我……我让她早点来是因为我昨天着急下班和女朋友约会……”林一杭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而且我说完就后悔了,我保证下次再也不说这样的话了!”
  对问诊病人说“怎么不早点来”是大忌,病人很容易误会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所以林一杭被投诉,一点也不冤。
  苏玺岳手指轻推鼻梁上的眼镜,眼尾微微上扬,面无表情的继续问林医生:“3床颅脑ct检查结果,脑脊液多少毫升?”
  林医生的声音越来越小,苦着一张脸,“632毫升?857毫升?”
  苏玺岳的声音愈发的冷起来:“你最近这两天的工作状态就是这样的吗?”
  苏玺岳的声色平平,不会让人觉得他在生气,反倒是冷冷冰冰的,不怒自威。
  林一杭默默低着头,说自己会按照科室规定接受处罚。
  “医护人员不仅要提高自身业务能力,更要时刻把病人的情况放在第一位,希望类似今天这种情况,以后不要再在我们科室发生。”
  晨会结束后,神外忽然接到紧急通知,早高峰时西二路突发严重车祸,其中有一位患者有脑动脉瘤,在车祸中遭到撞击时脑动脉瘤破裂,进而引起了颅内出血,急需神经外科的支援。
  因为事发紧急,且患者的情况有些特殊,要同时联合心外、骨科,施术难度较大,不得不找苏玺岳做主刀。
  从系统里调出患者的过往病例后,苏玺岳仔细查阅了患者的ct(电子计算机断层扫描)、mri(核磁共振成像)以及dsa(数字减影血管造影)检查结果。
  当新的mri结果出来后,医生们才知道情况比想象的还要差,患者的情况更加不容乐观,脑动脉瘤的体积比上次检查时有明显增加,部分动脉瘤已经影响到了大脑的言语区域皮层,手术中如有失误,病人的言语功能可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ecg(心电图)现在恢复正常、肺功能正常,可以进行手术。”
  苏玺岳闻言后点点头,迅速去做术前准备。
  早一分钟进行手术,就多一份把握挽回生命。
  这次手术的一助是一位年龄比苏玺岳大的外院支援医生,姓陈,两人是第一次合作。
  陈医生早就听说过号称“神外一把刀”的苏玺岳,不是市一院神外,而是放眼全国神外,苏玺岳都是当之无愧的“一把刀”。
  怎么会有这么神乎其神的称号呢?
  而且还是一位仅仅只有三十出头的年轻医生。
  陈医生不信,但之前和苏玺岳一直没有交集,直到现在——
  在死寂般的手术室内,因为患者的情况危急,所有医生护士都紧紧绷着神经,紧张到无以复加。
  手术室内能听到年轻医生紧张粗重却又小心翼翼的呼吸声。
  但苏玺岳和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他有条不紊的操控着手术刀和剥离器,即使白色的手术手套已经染满患者的血迹,也仍能看出他修长宽阔的双手,骨节分明,线条明晰有力,神外手术讲求精准,苏玺岳手术中判断准确,手术过程中患者的情况突然危急,他能当机立断作出准确判断。
  苏玺岳是天生的医生,是当之无愧的“一把刀”。
  陈医生站在苏玺岳的身边,他在想如果他是主刀,会做出和苏玺岳一样的果断选择吗?
  他无法保证,只能说,后生可畏。
  接近五个小时后手术进入尾声,苏玺岳不愧是“神外一把刀”,就连伤口缝合也能堪称教学模范,他的缝合技术简直能写进医学教科书。
  在确认患者的血压、血氧以及心率等各项数据正常后,手术室内紧张的氛围缓解了些许,长久的精神高度集中让陈医生以及在场的医护人员的额前、口罩内、甚至是后背都布满细密的汗珠,陈医生舒气时看了身旁的苏玺岳一眼,男人后背挺拔,双腿站的笔直,毫无疲态,丝毫看不出他进行了长达五个小时的体力精力高强度集中的高难度手术。
  再看看其他医生,基本和陈医生自己一样,松了一口气,悬吊着的心一下子落了地,毫无手术时集中的神态,倒像是在烈日炎炎下一口水未喝的爬到山顶,整个人疲惫的不得了。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就这么大?
  手术结束后,苏玺岳换下手术服,换上白大褂,即使穿着白大褂,宽肩窄腰、双腿修长的堪比模特的完美身材比例依然清晰可见。
  虽然是多科室联合手术,但神外的手术难度最大,有几个医生不停的夸着苏玺岳。
  苏玺岳能力无可挑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大家谁不知道他是苏院长的儿子?指不定苏玺岳也是未来的院长。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多说几句好话,总归是没错的。
  但是苏玺岳向来不喜欢这些无聊的交际,他漫不经心的敷衍着,在换好白大褂后就向外走去。
  回到科室,护士见苏玺岳后对他说:“苏医生,手术时您手机响了。”
  事发紧急,苏玺岳手术前把手机放在了护士站。
  是苏长林打来的。
  他们父子关系没有好到上班时间还要打个电话慰问一下。
  苏玺岳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将电话回拨,同时向着住院部飞快的走去。
  周鸢的午餐通常是在单位食堂解决,中午周父周母都在局里不回家,周鸢又不喜欢做饭,单位食堂物美价廉,比她叫外卖合适的多。
  中午和同事吃饭时,她特意感谢了她昨天帮自己送完了剩下几家的礼物,不夸张的说,真是救她于危难。
  “小周,这点小事不用客气啊。”同事倒是很好奇,周鸢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周鸢从包里掏出一个掏出一个u盘,正是她拿到汪小姐面前的那一只。
  “这不是咱们办公室前几天接触坏掉的u盘吗?”同事不解,“汪小姐不知道它坏了?看见u盘就道歉了?”
  周鸢笑的可爱中带些狡黠,“我跟她说这里面有昨天的录像。”
  他们作为社区工作人员也不能随意调取涉及业主隐私的监控录像,要在警方的陪同下才能有权调取监控录像,但汪小姐对周鸢并没有造成实质性严重的伤害,周鸢也没有选择立刻报警。
  她拿着一只坏掉的u盘诈汪小姐的话,如她所料,汪小姐真的信以为真,真的以为她有昨天的监控视频。
  同事听完周鸢的话,很赞同的笑着说:“小周,干得漂亮啊!”
  在对同事讲述事情经过的过程里,周鸢又回忆了一下今天早上的经过,不由得想到了当她准备离开汪小姐家门口时,听到了隔壁的开门声,她当时还以为是昨天遇到的苏先生。
  然而当她回头才发现,并不是。
  而是一位文质彬彬的中年男性,保养得体,年龄并没有留下十分明显的痕迹,看起来要比业主登记的实际年龄小几岁。
  这就是苏先生的父亲吗?
  周鸢心想。
  不愧是父子,父子俩在气质方面有些出奇的神似。
  不止周鸢这样想,市一院住院部的护士们也是这样想的。
  “哎,快看,咱们苏院长和苏医生站在一起的画面也太养眼了吧。”
  “谁说不是啊,苏院长五十多快六十了,哪里看得出来哟。”
  “苏院长气质看起来更温和一点,啧,年轻时肯定也是大帅哥。”
  “听说苏院长年轻时候风流韵事不少呢。”
  “啊?这我还真不知道,说来听听。”
  “……”
  护士们趁着闲聊时间聊起了八卦。
  特护病房内的会客厅里,苏长林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给你打电话是因为你奶奶收到了病危通知。”
  苏玺岳在看到未接来电的那一瞬间已经想到了。
  他甚至还做了最坏的打算。
  苏长林整个人毫无力气的靠在沙发椅背上,像是历经了一场大劫:“现在你奶奶暂时平安,你去看看她吧,她刚才还念叨你呢。”
  苏玺岳走进病房内,从小带他长大的奶奶虚弱的躺在病床上,身侧是各种检测仪器。
  饶是看惯生死的医生,在面对至亲的分别时,也很难保持专业的冷静。
  哪怕他是行业顶尖的医生。
  老人浑浊虚弱的嗓音沉沉道:“阿岳。”
  苏玺岳走到老人身边,喉咙间竟然酝酿着说不出一句话。
  只觉后怕。
  老人宽心似的说:“瞧你这样,我是不是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