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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琼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他会问这件事。
  他以为孟醒只会苦苦逼问沈家一事,大不了胡乱扯个情报,让他自己白费周折去,却不想这人还知曲线救国,从他这里骗取封琅失踪的线索——封琅一事万万不可胡编乱造,倘若传进家主耳朵,那就是触了本家逆鳞,他的明州当然别想保住。
  但若不说,孟醒把这刺客的消息一放,从此明州凤楼的地位定会一落千丈,他过年回本家时也得挨训受罚——这倒是其次,只恐牵连他近日正忙碌的朱印一事,他想换镶金朱印已不知多少年了,这次一定不能失手。
  思及此,封琼又想起封琳那张万恶的脸,心下莫名爽快:你封琳满腹算计,竟也有阴沟翻船的一天,你要护孟醒,人家孟醒却不是傻的,不见得肯领这情。
  “小叔公,”封琼扬起一抹甜笑,乖顺如十五六的孩子,“一言难尽,不如去观棠楼,听琼儿与您慢慢说。”
  封琅,封家家主膝下唯一的嫡子,性情温良谦和,颇得人心。但幼时曾落入水中,为封琳所救,之后寒气所阻,体弱多病,剑道不得寸进,几成废人。
  值得一提的是,封琳本是元夫人陪嫁侍女所生,强强算个庶子,却在救下封琅之后极得家主青眼,更与封琅感情甚密,两人在家中确有“琳琅双子”之趣称。
  封琳性子要强,却未必天生圆滑,小时候受过不少苦难打磨,在封琅意识到应该护着他之前,大概都是生活在封家人的白眼与嘲讽下,而他那生性胆怯懦弱的娘亲,也在他八岁时病逝,之后封琳被元夫人接过抚养,便与封琅如出一室,默契非常。
  “封琳的娘,程氏,正是封琅的奶娘。”封琼所说都是本家秘闻,早已屏退左右,这时雅间里只有他们三人,孟醒冷笑:“那他们应该从小就很要好啊?”
  “非也。”封琼摇摇头,“元夫人不会允许封琅与低贱的奴婢之子来往太密的,程氏虽是他奶娘,却也只是喂过奶便自己走了。封琅少时武学天赋出类拔萃,族中长辈皆盼他早日长成,家主对他更是期望殷切,文韬武略都不曾懈怠分毫——直到封琅九岁,他落水,险被淹死,家主派人把那池塘都给填平了。按理说,九岁的孩子落一次水,并不至于就废了,但封琅偏是如此,连丹田也聚不起内力,更是再也没法拿剑,封家昆玉剑,从此与他无缘。”
  “可惜了。”孟醒虚情假意地叹了口气。
  “确实可惜。”封琼附和,听不出他到底何意,但听他接着道,“长辈曾说,封琅当年天赋,绝不亚于小叔公。”
  孟醒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他说的小叔公应当不是自己这个冒牌货,该是“封沉卿”这个离家出走的剑道天才——至于这样形容,究竟是夸张还是事实,已无从得知了。
  “更有意思的一件事。”封琼突然提起酒壶,自壶嘴里倾下一缕琼浆,徐徐落尽孟醒杯中,“家中有人传,封琅当年落水,是程氏所害。因封琅自幼习武,天性谨慎,不可能无缘无故跌进池塘,若说有人推他,也一定是他熟悉之人——习武者,哪里是寻常人可以近身的?程氏当时也在场,否则封琳也不会在。无论如何,程氏都是最可疑的人。”
  “那她是吗?”
  封琼微微一笑,摇头道:“依我看,不是。程氏胆小,平时连只蚊子也不敢打,从小就是奴婢,受惯了折辱,也没见什么疯癫症状,应该不存在一时急火攻心,气愤难平,就拿自己看着长大的封琅撒气的可能。反观封琳,心比天高,手段狠辣……”
  孟醒打断他道:“当年他也只有九岁。”
  封琼冷笑:“小叔公,九岁已经可以明白很多事了……您说呢?”
  孟醒不再搭话,只肃着眉眼喝酒,因为他忽然想起,他也是九岁那年,第一次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沈重暄并不爱多说,他从来只是立着耳朵听,把想法藏在心里,等只有孟醒了再和他讲,让孟醒去问,去查,这是师徒二人的默契。此时孟醒心不在焉,沈重暄心知不能再拖,索性把碗筷一放,问:“既然封琳幼年这般难熬,那他一定对封家满是怨恨。他现在为何效忠封家?”
  封琼面色微变,忍怒道:“这是有关封琳的问题了,且太隐私,恕我不能多说。”
  “琼公子。”沈重暄眉眼冷寒,杀意凛然,他抬起筷子轻轻一敲碗沿,声音清脆,而他嗓音亦是少年的清越,语调却缓得瘆人,“请你明白一件事,我们不是在做生意,现在是你在孝敬小叔公。”
  封琼猛然抬目,恰与他对视,被这孩子一双圆润的杏眼瞪得脊背发寒,依旧硬着嘴皮道:“刺客来路,不值得让我多得罪封琳。”
  “得罪封琳,至多是死。现在得罪我们,是立刻死。”沈重暄并不留情面,一字一句咬得清晰,威胁恐吓信手拈来。
  “嗤。在你们手上死,和在封琳手上死,比起来简直是享受。”封琼摆摆手,“沈小叔,别为难我了,也就是封琅下落不明我才敢多说几句,封琳如今就是家里悬着的大刀,谁也不敢招惹的。”
  沈重暄偏了偏头,乖巧笑道:“琼公子,你怎么知道,我会比封琳手软呢?”
  “……”封琼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孟醒,却见孟醒低头喝酒,全然一副不愿插手的模样,心中恨得牙痒,但也知道孟醒不好惹,这少年内力亦是深不可测,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压根不像个十三四岁的小娃娃,只怕是哪位善驻容颜的前辈,“沈小叔,你别叫我为难。”
  沈重暄眨眨眼:“琼公子,我师父还要去查封琅的事,很忙的。”
  封琼咬咬牙,只能说:“封琳他…...据我所知,是家中有位小姐曾照拂于他。”
  孟醒插言道:“封琳与我说过此人,大小姐封珏。”
  “正是。”封琼赶紧敷衍过去,“她对封琳有恩,封琳效忠封家,大约也是为了照顾她吧。”
  “她现在如何?”
  封琼讪笑:“当然很好,去年才与宋家九公子宋登云订了亲。”
  沈重暄见他确实不肯再说,也点点头,示意自己没有要问的了,孟醒才接过话头:“封琅现在的去处,你们有线索吗?”
  封琼浑身一震,小心翼翼地答:“家主没让我插手。也许……封琳才知道。”
  他没点明,封琳或许已经把封琅寻个地方藏得严严实实——那地方还可能是阴曹地府。孟醒也未想到这一层,只问:“当年送到我们这里的孩子,封家派出的也是封琅?”
  封琼点头:“当然。”
  孟醒心道,可我他妈见到的是封琳,这是见的鬼咯?
  另外两人不知他心思,一个惴惴不安地等他发话,另一个已自觉地开始替自家师父布菜,仿佛这件事和他毫不沾边。
  孟醒懒得再想,索性封琳愿意说时,总是会说的,便也不再为难封琼,慢条斯理地吃起碗里沈重暄给他夹的菜,气定神闲道:“刺客嘛……”
  封琼竖起耳朵,才听沈重暄说:“武功凑合,轻功上乘,招式利落干脆,应该是名专研刺杀的杀手。”
  封琼浑身一凛,还在脑子里排查符合这几点的势力,却闻孟醒咬着筷子头悠悠一叹,一语总结:“皇室的狗。”
  “小、小叔公如何得知?”封琼微怔,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孟醒怎么会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看出对方武功路数——这得多少年的阅历,多强的眼力?
  孟醒翻了个白眼,总不能告诉封琼,说来惭愧你小叔公不才刚刚好好因缘巧合就是这皇室的一员,打小也练这路子轻功,只能轻飘飘地递去一记嘲讽:“爱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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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琼:我怎么全招了?
  孟醒:惭愧惭愧,主要怪我们太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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