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两人都感到了南夜阑的左右为难。
  南夜阑轻声道:“字面上,死而复生者,谓之回魂。”
  夏玮和萧羽呼吸蓦然一紧。
  夏玮喉头干涩:“南姑娘什么意思,小暖……难不成还能……”
  南夜阑:“世上断然没有死而复生这回事。”
  夏玮:“那南姑娘你这是……”
  南夜阑:“我只是怀疑,夏暖……根本没死……”
  乍一听此话,夏玮和萧羽话都说不出来,南夜阑也不多言,确太过惊人。
  萧羽咬唇:“可是小暖下葬的时候,身上已经有……有尸斑了……”
  南夜阑:“有可能是毒癍,浮于肌肤表面,会渐渐被蛊淡化掉,但是长得确实像尸斑,且同时人处于一种假死的状态下……这药名叫回魂就,再合适不过了。”
  几起几悲瞬息过。
  夏玮:“可这些都是你的猜测?”
  南夜阑:“是。”
  夏玮:“如何应证?”
  南夜阑抿唇,半晌,道:“如果要我印证,只得,开棺验尸。”
  在大夏,死者不可打扰,开棺验尸此举,实在有悖人道。
  南夜阑也知晓这一点,只道:“端看王爷,愿不愿意赌这微小的可能。”
  夏玮闭目,萧羽亦是不说话。
  夏玮睁眼,眼中好似金戈铁马已经过了一遭,他话语毫不拖泥带水干脆道:“好,开棺。”
  萧羽看他,夏玮只握紧了对方的手。
  第二日,土挖开来,起棺。
  夏玮的手搭在棺盖边,有些颤抖。
  萧羽主动推开了棺盖,棺中并无异味,两人对视一眼,萧羽将夏暖从棺中抱出来,夏暖面容还是走时的那个妆容,俏丽活泼。
  将人抱进屋子里,南夜阑拉开夏暖的袖子,上面又生出了几个瘢痕,萧羽抿唇。
  待拉至手肘时,萧羽突然愣住了。
  一霎他泪流满面,夏玮疑惑看他,萧羽沙哑着又含着突兀巨大的喜悦道:“她活着,是活着的。”
  夏玮一瞬茫然,出口也是沙哑:“缘何?”
  萧羽将她的袖子拉开,指着一处瘢痕,颤抖道:“哥,这瘢痕,淡了。”
  南夜阑拿出蛊来,放在夏暖的脖子上,那蛊虫爬到夏暖的额头上,不动了,似乎想要钻进去,南夜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即刻将蛊虫拿了下来。
  “是活着的。”
  夏玮喜悦不过一霎,又问:“那她什么时候能……?”
  南夜阑道:“回魂里有一味蛊,叫南国,很难练,也失传了。南国一旦种上,一辈子也取不出来。最初是叫,忘情蛊,传言那位先祖受情所苦,所以给自己研制出了南国,种下,关于情郎的前尘往事在梦中尽忘。
  “但是南国这蛊太邪,是,种在人脑子里的。
  “有的人醒来,什么都记得。有的人醒来,痴傻呆滞。回魂中,这味蛊正是导致夏暖如今沉睡缓解解毒时间的主要因由。至于她什么时候醒来,醒来又是什么样子……王爷和萧大人当做好准备。”
  萧羽吸口气:“大部分人醒来是什么样子?”
  南夜阑:“据我藏书洞中藏书所载,大概是,忘却近几年的事情。要不然,也不能叫忘情蛊。”
  夏玮:“在脑子中,有什么不好?”
  南夜阑:“大概是,想不起以前的事情,不好的,可能中蛊的人时不时会头疼,很疼。”
  夏玮:“但是如能重活一回,也是值得。”
  南夜阑默然,毕竟没见过那头疼。
  “所以小暖,不知道能不能醒来?”萧羽一句话点出来南夜阑的话中之意。
  南夜阑吸口气:“其实,我也没法保证夏暖能活下来,我只能说,她现在是,未死。若是哪日死了,我也许也是没有分毫办法。”
  一室寂静。
  夏玮:“我们知道了。知会云涯一声罢。”
  南夜阑道:“王爷且慢。”
  夏玮:“怎么?”
  南夜阑斟酌半晌道:“现在云涯已经认为郡主去了,又告诉他郡主未死恐怕……他现在已经废了五年内力也化去了三重清心诀的心法,我不认为现在告诉他比较好。若是郡主这边,以后有个万一……再也醒不过来,我不想让张竹的徒儿痴等这辈子。
  “云涯,也并没有欠安阳王府什么,王爷,不是么?”
  夏玮和南夜阑对视片刻。
  夏玮:“你说的对,是安阳王府对不住他多,不知会,也好。”
  萧羽:“不管小暖醒来与否,她活着,我们就养她一日。”
  南夜阑默然片刻。
  躬身道:“为着张竹徒儿,我也会尽力一试。”
  想过那许多,夏玮随意坐在夏暖身边,拉起她一只手放在掌心细细摩拭,随意道:“你一睡,也就半年过去。
  “云涯很好,没有如你信中的担忧,宁植去劝过几次,他就和宁植吵了几次,宁植和我们说过。如果你醒来了他还没有意中人,给你守着,我和你小爹自然是……不过也不知你现在愿不愿意……
  “听人说他封剑了,自此不杀人,不知道是不是和你有关。”
  静默许久。
  “小暖,爹不是催你,可是你什么时候能醒啊,醒了,爹就……带你出去玩。”
  “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出去玩么?”
  作者有话要说:  暗线就两个字,回魂,不是蛊药,是这两个字~贯穿全文暗线~
  无失忆梗。
  ☆、桃夭·一回
  三年后。
  杭州,西子湖畔。
  少年支着个脑袋,在自己院墙上往里瞅。
  眼梢刚扫到那白色的衣袂,就听得师父道:“再不进来我让你在上面待满一日。”
  “别别别,师父,我下来了!”花远嚎着,生怕云涯听不见。
  利落从墙头飘下,少年但见自家师父又是坐在那桃树之下,煮茶品茗。
  云涯眼风瞥花远一眼罢:“又陪哪家小姑娘去看西湖边上的花了?”
  花远低头呐呐道:“哪有,就是瑛子想摘点桃花作胭脂,看我身手好,叫上我帮忙。”
  唐瑛是杭州太守的小女儿。
  云涯来杭州已经有三年,虽是京官,但在杭州这几年陛下也未责罚,头一年还赐了些东西,安阳王也送了些东西来。自此杭州太守就知道了他的存在,平日虽说不上多好,有些时候求到云涯此处,他能帮衬的还是帮衬。
  云涯没指责花远,且少年也有十六岁,儿女情长这些方面云涯虽没生出这筋骨,他徒儿花远倒是个惹女孩儿喜欢又能哄得女孩儿欢心的。
  不过是少年慕艾。
  云涯指了指自己对面,道:“前些日子教了你一套剑法,练一遍。”
  花远见着云涯不罚自己,忙用心将那套剑法舞了一遍。
  云涯看过,点点头,算是揭过早晨偷跑不练功这事。
  云涯道:“今晨就在那处练清心诀罢,我看看。”
  花远点头。
  清心诀前三重都是口诀和内功心法走势,花远只需坐下运内力按书上所说走遍所指穴位即可,委实不算为难。花远老老实实练起来,期间云涯上前查看一番,见花远基本功未落下,便又坐在那桃树下慢慢喝茶去。
  花远小心翼翼打量云涯。目光不小心又兜转到了他身后桃树。
  年关才过。
  不多时这桃树又要开花,自从花远跟了云涯后,挨罚不多,可头一遭就跟这桃树有关。第一年来杭州,云涯不知从哪儿挖来了这桃树,开的花好看,结出的果子却太过涩口,花远便折了一枝桠下来。彼时花远跟云涯还没多久,云涯罚他跪了一日,花远还以为自家师父天生是个威严的,日子久了,那年却也就挨了这一次罚。
  花远料想,这树来路必然也有段说法。
  他们才从京城返回杭州,据花远自己咂摸,每年这一段时日他师父都不太开心,花远也尽量避免着惹得云涯不快。
  以前不知道,今年算是摸到点儿门道,应当是和安阳王有关,他师父每年不知道要去拜祭哪个皇家贵族,皆是让安阳王吩咐守陵人给拦在了皇陵外……一晃神,云涯已经在看着花远,花远再不神游天际,赶忙练自己的功夫。
  日子如流水滑到三月间。
  平静的日子,有了访客。
  花远揉着眼睛一开门,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唤道:“南、南姑姑……”
  南夜阑不准踏云楼人按辈分唤她,显老。
  南夜阑笑眯眯摸了摸花远的头,少年已经比她高了一段,长得偏硬气俊朗,笑起来倒是个阳光灿烂的不知愁的样子。
  花远往南夜阑身后看:“师祖没来么?”
  南夜阑:“就我一个,找你师父。”
  花远被南夜阑戏弄过,出了岔子差点内力尽失,虽然后来被南夜阑救好,自此却有些怕她。
  花远侧了侧身子:“师父应当是在后院,那颗桃树下练剑罢。”
  南夜阑脚步一顿,不经意问:“那树还没死啊?”
  花远像被踩了尾巴着急道:“南姑姑你可不能这么说,我师父宝贝着呢,怎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