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节
  当日出京仓促,只来得及带走最亲近的人马,谢景修却也说过其他人事已经安排妥当。
  “我不信你们王爷,难道要去信一个奸细?”萧御呵呵一笑,脚下继续走得飞快,“只是王爷要到广安堂接我呢,现在已经晚了,再拖下去王爷要生气了。”
  老六和老十相视一眼,连忙跟上。
  到了广安堂外,果然见谢景修的马车已经停在门边空地上,似乎已等了不少时候。
  萧御不敢再拖延,忙爬了上去。
  “哥哥。”马车里的凤照棋已经亲热地腻了过来。
  “坐好。”谢景修淡淡的声音传来,两兄弟立马正襟危坐。
  凤照棋斜了自己哥哥一眼,满含鄙视。
  他怕睿王就算了,怎么连哥哥都这么怕?不是夜夜同床共枕被翻红浪么,难道在床上哥哥也这么老实?真是太没出息了。
  萧御可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亲爱的弟弟鄙视了一通,还在想着如何解释自己迟到的事。
  谢景修已经吩咐车夫 :“走吧。”
  马车缓缓驶动起来,谢景修才看向与凤照棋并排而坐的萧御。
  两兄弟分开单看时并不会令人混淆,只是坐在一起便能真真切切地认识到,这果然是一对双生子,俊俏的容貌如出一辙,只是气质不同而已。
  新晋的睿王殿下更加坚定了绝对不能让凤照棋到那个满是兵痞军匠的兵器厂去。
  对一个连别人多看几眼多夸一句自家爱妃都要吃醋黑脸的霸道王爷来说,把这个跟爱妃有着相同长相的弟弟送到兵器厂去任人参观,简直是不能忍受的事情。
  谁让他长了一张和钰儿一样的脸呢,让那些浑不吝的兵痞看了去,他不是一样吃亏?还是让他老实在城里教小孩子念书吧。
  没有醋就自己酿醋吃,睿王殿下已经达到了这等凡人不可岂及的至高境界。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萧御问了一句。
  谢景修没有回答,向他伸出手去。
  “到本王身边来。”
  凤照棋,萧御:“……”
  他突然开始怀疑昔日的谢世子、如今的睿王殿下,他同意称王的很大原因就是因为可以装逼地自称一句“本王”吧?!
  萧御心里腹诽着,还是老实地把手伸过去,坐到了谢景修的身边。
  谢景修淡淡道:“方三老爷把从各地收来的货物送至无名岛,他也随船同往,今天就要到了。”
  方三老爷这个称呼带着一抹风流绝世的身影飘过眼前。
  原来是他们那个长相妖孽的奸商三舅要来了。
  “来就来了,我和照棋去接三舅舅就是了,哪敢劳烦殿下您亲自相迎?”萧御斜撇了谢景修一眼。
  他可没忘记,当日谢世子就对方三老爷另眼相看了,几乎是除了他之外最令谢世子在意的男人了。
  谢景修点了点头:“方三老爷连日舟车劳顿,乘船出海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难免会有不适。本王自当关切,以免令他寒心。”
  那可是他的财神爷!自从方三老爷合伙从事海贸生意之后,即便利润分了方三老爷三成,他净赚利润也比往年几乎翻倍。
  财神爷自然要好好孝敬,何况那也是他三舅。
  何况还是个难得的美人,呵。
  作者有话要说:  钰儿:√(─皿─)√呵你舅!离婚!
  第187章 风云变幻
  谢景修带着萧御和凤照棋兄弟二人一起来到码头,已经有三条大船停靠在码头边上了。
  码头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常,但有一个人影,无论站在哪里,都如同鹤立鸡群一般明亮耀眼。
  方三老爷穿着月白色的长衫,身形挺直,背对着他们正与码头上的工人说着什么,身边还站着一个高大沉默的影子。
  谢景修扶着萧御下了马车,便快步走向方三老爷。
  “三老爷别来无恙。”谢景修拱手招呼道。
  方三老爷回过头来,看到谢景修和他身后的双生兄弟,挑了挑修长的眉毛。
  萧御不由得在心底叹息,一年不见,他这三舅舅越发漂亮了。
  “世子安好——现在该称王爷了?我正要找人叫几辆马车来。”方三老爷微笑道。
  谢景修道:“外面的马车污糟,哪里能让三老爷屈尊乘坐那些车子。快请上车。”
  方三老爷看到不远处停着的奢华马车,点头笑道:“也好。”
  萧御看他那副向美人大献殷勤的样子,气得在谢景修身上掐了好几把,掐得谢景修眉头直皱,转头低声问:“怎么了?”
  萧御鼓着嘴巴不说话。
  其实在凤照棋看来两人不过是客套的寒暄,本来就是生意伙伴,他姐夫再高冷还能把钱往外推不成?
  可是他哥不这么想,他无理取闹的哥显然已经把他们的三舅当成狐狸精了。
  方三老爷指着身后的大船道:“王爷且慢,我还带了一些客人来。”
  他话音刚落,一道穿着大红小褂的小小的身影已经从船上跳了下来,大声叫道:“阿苍快点下来,你快来看,大海上真的有人唉!”
  “阿苍?”萧御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那个幼童的模样也十分熟悉。
  一个少年匆匆地从甲板上下来,追着那小男孩急道:“小少爷,您慢些,别乱跑,仔细摔着。”
  一见那少年的模样,萧御才猛地回想起来。
  “百灵的哥哥!”
  凤照棋指着船上叫道:“大老太爷也来了!”说完便急匆匆地迎上前去。
  凤大老太爷面色苍白地被下人扶着,头晕眼花地慢慢步下甲板。
  老人家年纪大了,先是车马劳顿地从淮迁逃到京城,还没安顿下来就被方家的人找上门来。本以为方家是为方氏讨回公道来了,没想到方家的管家却告诉了他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他凤家三房的那个被当作女孩养大的孙儿竟然嫁给了元王世子为妻,这还不算,元王世子为他强闯皇宫,犯下了谋逆的大罪。
  凤大老太爷差一点昏死过去。若果真如此,他带着凤家举族逃到京城不但不能避祸,却是将凤家人都送到了震怒的天子的刀下啊!
  他向来不曾放在眼里的姻亲方家却在此时对凤氏一族伸出援手,连夜安排他们离开京城,又是一路日夜兼程,来到临海的海境城。
  这还不算,方三老爷又带领众人弃车登船,竟是一路朝着广阔无垠的大海深处驶去了。
  若不是凤大老太爷拿出族长的迫力,力压族中异议,并求方三老爷派人强制凤氏族人登船,只怕族人早就四散而逃了。
  不说朝廷的禁海令,单看那宽阔得仿佛没有边界的大海,犹如择人而噬的沉默怪兽,众人只想远远地避开,谁还敢往它那未知的深处去?
  即便那三艘船体十分巨大,投入在那无边无际的海面上,也不过犹如纸糊的小船一样,脆弱得不堪一击。
  凤大老太爷看到迎面来而的少年,眯着眼睛颤巍巍地疑道:“钰哥儿?!”
  “我是照棋,大老太爷。”凤照棋忙上前挽住大老太爷的手臂。
  大老太爷顿时老泪纵横,一路上的忐忑不安在此刻尽数褪去,连连拍着凤照棋的手:“好,好。好孩子,爷爷的好孩子。”
  他做的决定总算没有一错再错。去往京城是错,乘船出海却是最正确的选择。这里真的有一座世外桃源,凤氏族人再也不用担心战乱,日夜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萧御也已迎上前去:“大老太爷。”
  凤大老太爷看着面前这个挺拔清秀的少年,一时间心思复杂难言。
  “孩子,是凤家对不起你。”最后他也只能拉着萧御的手,重重地叹息道。
  萧御和凤照棋一起将老人扶下船去,谢景修已经召来下属安排马车,先把人带去安顿下来。
  凤大老太爷与方三老爷一同登上了谢景修的马车,萧御和凤照棋便一起坐在谢景修的身边,眨着眼睛看着对面的两位长辈。
  凤氏一族这么大的动作,外界必是发生了一些他们所不知道的大事。
  车帘放下,马车缓缓驶离码头。方三老爷开口道:“王爷,现在外面的情况越发混乱起来了,我们的生意暂时不太好做。跑完这一单,我恐怕不能再为王爷的海贸效力了。但是王爷放心,王爷交待在下的事情,在下会继续一丝不苟地执行,咱们的合作关系仍旧作数。”
  海上泊来品都是些新奇的玩意儿,只有在和平年代百姓才有余裕去注意那些。从各地收揽生丝茶叶瓷器等货物的渠道,因为世道太乱,也几乎废了一半,许多丝农茶农被迫举家搬迁,或流离失所。从源头上就断了,哪里还收得上货来。
  谢景修道:“三爷无需多虑,海贸是该停一停了。”
  这些年海贸生意做下来,无名岛上积攒的真金白银足足塞满了好几个山洞,谢景修并不担心钱不凑手的问题。
  “外面的情况如何了?我虽有密探四处探报,终不如三爷了解得深刻。”谢景修道。
  方三老爷摇了摇头,沉声道:“不容乐观。自从你们离京之后,我本以为皇上必会震怒,与你和钰儿有过联系的人,只怕会遭到朝廷清算。这也不算什么,借重你留于我的几万精悍护卫,暗中保护这些人并不算困难。只是没想到皇帝不但没有追究你的罪责,反而对李氏一族开始警惕起来了。”
  “那昏君醉生梦死了那么多年,竟然清醒过来了?”萧御奇道。
  别人不知,他却知道得很清楚,皇帝吸了那么多年的那种东西,根本是从生理上摧毁了脑神经,单靠意志很难克服那种药瘾的折磨。凡是沾了那种东西,就再也不可能做回正常人了。
  所以这个皇帝是如何清醒过来的?萧御觉得十分好奇。
  方三老爷道:“你们走后不久,皇后就殡天了。也许是皇后唤醒了他吧,总之皇帝对李妃已不复往日恩宠,对李家也不再纵容。朝野内外现在乱成一团,到处人心惶惶。”
  “皇帝开始励精图治了,这是好事啊。”凤照棋道,“怎么反而更乱了呢?”
  方三老爷笑道:“大梁国早被他的昏庸祸害得一团乱麻,现在他想拨乱反正,又岂是那么容易的。李家早已势大,甚至可以与皇室抗衡,又岂会坐等着皇帝来削他的权柄?早些年李家借着皇帝的手杀了许多不愿与他李氏同流合污的官员,又下派了李家子弟到各州府掌任地方长官,淮迁那边的几个长官不都是李家的人?”
  凤大老太爷叹道:“那些人根本就不将百姓生计放在眼里,横征暴敛,搜刮民脂民膏,无所不用其极。百姓不堪重负,最后连刨食的土地都失去,只能变成流民。即便如此,那些可恶的贪官也完全不当一回事,以致流民越来越多,最终酿成暴乱之祸。淮迁已经被乱民围攻过许多次了,凡是有些家底的人家,都举族迁出淮迁,另寻出路去了。”
  车厢中一时陷入沉默。淮迁那一片已经算是很富庶的地区了,也已经乱了起来,几乎陷落,其他的地方又如何呢?
  萧御出声道:“我怎么觉得……李家是在故意搞乱梁国呢?”
  李家人看上去也不像是没本事的人,就算是当奸臣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吧,事实上历史上许多大贪官大奸臣反而做过许多实事。
  把梁国搞乱了,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方三老爷道:“总之梁国各地都不太平静,也就这海境城,因为靠着历丰港的缘故,百姓还算富足安然。”
  谢景修一直沉吟不语,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方三老爷继续道:“还有一事,可能有些意思。皇帝想要扭转乾坤,不但朝廷里有李家阻挠,在各地也有一起流言甚嚣尘上,几乎一夜之间传遍大江南北。依我看,永荣帝是不可能斗得过他一手扶持的大奸臣了。只是不知以后这大梁朝会走向何方。”
  “什么流言?”谢景修总算有些兴趣。
  “流言大抵是说,当今皇帝无才无德,暴虐成性,宠幸奸妃,迫害忠臣,敛财无道,致使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实在不堪为帝。天道示警,必要诛杀假龙,寻到真龙天子执掌这天下,方为正道。”方三老爷道,“现在也不知道是谁在推波助澜,这流言可是将皇帝和李家一起骂了进去。李氏一门奸佞小人被百姓唾骂,皇帝也已失了民心。王爷,如果你要起事,这可是大好的机会。”
  方三老爷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景修,一双美丽的丹凤眼含着毫不掩饰的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