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宁负如来不负卿(十六)
  秀荷的话,对于萧予绫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一刹那,她的身前好似有洪水猛兽,令她连连后退,却身体开始发软、四肢变得无力。幸亏后面有牢房的铁栏做挡,她退了几步便一下靠在上面,勉勉强强稳住自己的身形,没有狼狈摔倒。
  她双手下意识护着已经显怀的小腹,胸脯剧烈的起伏,嘴巴大大张开,好似涸泽之鱼做着垂死挣扎一般。
  随即,她的双耳嗡嗡作响,根本听不到周围人说了些什么。只是看到刑风面带焦急之色的望着她,双唇一张一合。而秀荷依旧在哭诉,嘴唇也是一张一合。
  那一刻,她犹如置身寒潭之中,全然找不到一丝暖意,身体如筛糠般颤栗,警惕的看着面前的所有人。
  过了好久,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歇斯底里的大喊道:“不!不可能!”
  哭泣的秀荷被她的声音震住,抬首呆呆的盯着她看了半响,方才回神,伸手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面带羞愧之色,对着她深深一拜,道:“王妃,婢子身体虚弱,进到牢房中竟然失了神智开始胡言乱语,请王妃治罪!”
  萧予绫不是看不出秀荷在掩盖,却抱着一丝期望,艰难的问道:“你……你胡言乱语?其实、其实王爷他根本无事?”
  “是,王爷现下无事。”
  “那、那他在哪里?”
  “王爷不是与王妃一起祭拜完祖宗之后,就到他房中休息了吗?”
  秀荷此时垂着脑袋,使人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的语气中仍旧含着浓浓的哀伤和无奈。
  闻言,萧予绫苦笑一下,喃喃道:“在房中休息?他怎么可能在房中休息?看样子,他真的出事了、真的出事了,与我一起祭拜祖宗的人根本不是他、不是他……”
  她因为遭受了沉重的打击,一直无意识的重复着嘴里的话语,虽然声音不大,可地牢窄小又安静,自然被地牢中的侍卫悉数将她的话听了进去。
  倏忽间,刑风忽然提高声音,大喊道:“王妃,请慎言!”
  刑风这一声中气十足,响亮得几乎可以震天动地。立时,萧予绫被惊住,停止了喃喃自语,瞪大双眼看着刑风。
  刑风面上一沉,道:“众人亲眼所见,王爷明明与王妃一起祭拜了祖宗,王妃为何要说那人不是王爷?”
  “我……”她自知失言,嗫嚅半响,忙补救道:“……是、我是不舒服,竟然胡言乱语起来。大概、大概我和秀荷一样,因为这里阴气太重了,所以失了神智吧!”
  秀荷的哭喊、她的失态,已然能够说明一切,此时的补救显得有些无济于事,周围的侍卫面上皆是了然的神情。
  刑风见状,无奈的叹了一声,说道:“王妃累了,此地阴气确实太重,王妃现下身子太重,不宜久呆,还是让人送王妃回房休息吧!”
  萧予绫木木的颔首,紧绷的神经已经不堪重负,眼前出现一片黑暗,双眼一闭便晕了过去。
  有意识时,她已经躺在松软床榻上,睁开眼睛前的一刻,多么希望地牢里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周天行此刻就在她的身边与她同榻而眠。
  可惜,她注定失望,她环顾四周,依旧没有见到周天行,却看到了秀荷红肿的双眼。
  她张嘴,问道:“秀荷……我昏迷了多久?”
  问完,她方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十分干涩,声音嘶哑得好似八九十岁的老妪一般。
  秀荷循声望向她,对上她的眼眸,长长松了一口气,道:“王妃可算是醒来了,你都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一天一夜?今日初几?”
  “初三。”说着,秀荷面色犹豫,支支吾吾又道:“王妃,现下京城时局不稳……晚上的宫宴怕是筵无好筵。王爷出门之前特意叮嘱过……若是出现个万一,便命人将王妃和公子送出城去……”
  听到秀荷说这个,萧予绫立时感到一阵钻心的痛楚,痛得她想要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好痛,痛得她想狠狠捶打自己的胸口。
  秀荷说这番话,是不是意味着他真的已经……
  想到这里,她的痛楚加剧,不敢再想下去。
  秀荷见她不答话,双眼中已经充满了氤氲的水汽,又露出愧疚和不忍的神色,劝道:“王妃,还请王妃不要意气用事,现下便带上公子离开京城吧。若是再晚一些,怕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萧予绫沉吟片刻,无力的闭了闭眼睛,犹不死心的问:“秀荷,你与我说实话,王爷现下到底怎么样了?”
  秀荷不敢看她,小心垂了脑袋,不安的答:“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听闻侍卫回来禀报说率领禁卫军的左将军其实早已经被万家收买,平日里却装作对大周忠心耿耿的模样,使得王爷误以为他是可用的良将,便与他相约在郊外见面,密谋讨伐万家的大事。谁知道、谁知道……”
  秀荷迟迟没有下文,萧予绫不禁着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问:“到底后来发生了什么?”
  “左将军早已经伙同万家在郊外布下天罗地网,等王爷到达时,遭到突袭……”秀荷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抽噎之后,又平息了一下情绪,继续道:“初一那夜王妃在屋外看到的那个侍卫,便是侥幸逃出来的……”
  闻言,萧予绫放开了抓住秀荷的手,难怪那夜见到那个侍卫时觉得有些古怪,难怪他的衣服会被浸湿,原来那个侍卫经历了一场浴血奋战。
  她瞳孔的焦距渐渐涣散,颤抖着声音道:“那……可有寻回他的……尸首?”
  秀荷摇头,答:“经过一夜厮杀之后,万家便在那里放了一把火,烧得周围寸草不留。”
  “如此说来,他、他只是下落不明而已,未必就是、就是……死了。”
  秀荷颔首,道:“但愿如此!”说完,微微一顿,又劝道:“还请王妃起身,随奴婢一起离开京城吧。”
  “可……若是我们都离开,王爷回来要如何才能找到我们?”
  秀荷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撇开头,道:“王妃,时间不多了,若是不走怕要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