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两道锐利的目光射向张律师,盯得他一阵发寒。
  殷恕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沙发上,对张律师说:“坐下,公布遗嘱。”
  张律师拘谨地落座,从公文包里拿出几份文件,一条一条地宣读。
  赵松留给殷恕的遗产包括他全部存款,朝元企业5%的原始股,a市、h市三处房产以及一把保险箱的钥匙。
  “保险箱的钥匙?”殷恕敏锐地意识到这把钥匙很可能就是他亲生父母留给他的东西。
  “据赵老先生说,这个保险箱中存放的,就是您亲生父母留下的遗物。”赵律师说道,“赵老先生只有两个请求,一是请您接受这份遗嘱,二是希望由您为他安排后事。”
  殷恕思索良久,开口道:“我明白了,如他所愿。”
  第二天,殷恕便命人将赵松的遗体接出来,在殡仪馆举办了一个简单而又庄重的葬礼。赵家到赵明晖那一代,本来就没剩下几个了,前来追悼的亲友也少得可怜。
  站在空旷冷清的灵堂中,齐奕甚觉凄凉,也不知道赵松看到如此景象,是何感想。他的目光落在遗照旁边那团鬼影上,忽隐忽现,好像随时会消失一般。
  随即,齐奕听到鬼影低低的叹息:【赵家落到这般田地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累吗?”殷恕询问齐奕。
  “没事。”齐奕拉着他的手说道,“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嗯。”
  两人准备离开时,赵松的鬼影尾随在他们身后。
  齐奕停下脚步,突然转身说道:“赵先生,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对殷恕说?”
  赵松明显被惊到了,他完全没想到齐奕竟然能够看到他。
  “他在?”殷恕问。
  齐奕点点头,拉着殷恕走到一旁坐下,又对着某个方向说道:“我可以看到你,赵先生,过来谈谈吧。”
  赵松迟疑地飘过来,却不敢靠太近。他看看殷恕又看看齐奕,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他问我们是什么关系。”齐奕转述。
  “恋人,我们是恋人。”殷恕紧紧握住齐奕的手,毫不迟疑地回答。
  片刻后,齐奕又对殷恕说:“他问你为什么要找一个男人?”
  【你明明答应过我,要给赵家留下一丝血脉!】赵松的鬼魂翻滚不定,情绪十分激动。
  齐奕如实相告。
  殷恕回道:“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
  【明晖死了,赵隽坐牢,赵家只剩下你一个,但是如果你和这个男人在一起,要如何兑现你的承诺?】
  “我早就不姓赵了,即使像正常人一样结婚生子,留下的也不会是赵家的血脉。”
  赵松颓然,鬼影变淡,仿佛下一刻就会消散。
  “但是,赵家的血脉并未断绝。”
  【什么意思?】
  “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坐牢?”殷恕回道,“他好色成性,当年他玩弄的女孩中,有一个为他生下了孩子。那个女孩其实很爱赵隽,可惜赵隽从未把她放在心上。”
  赵松震惊不已。
  殷恕继续说:“我给那个女孩留下了一笔钱,并为她安排了一个新身份,送她去外地生活。她是个好女孩,如果不是因为赵隽,如今也不至于背井离乡。孩子在她的教养下,应该能够健康成长,若他争气,将来说不定还会有一番作为。”
  赵松的鬼影微微颤栗起来,这次却不是因为愤怒,而是激动。
  老一辈对血脉传承非常重视,断子绝孙在他们看来,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如今得知血脉尚存,他终于了却心愿,可以安息。
  “他想看看那个孩子。”齐奕将赵松最后的心愿告诉殷恕。
  “我有他的照片。”殷恕拿出手机,点开相册,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出现在屏幕上,他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如宝石般晶莹剔透,迎着阳光开心地笑着,就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天使。
  【他叫什么名字?】
  “赵朴安。”质朴安然,代表着母亲对他的期望。
  赵朴安……赵朴安……赵……朴……安……好名字,好名字。
  启云,不,殷恕,谢谢。最后再告诉你一件事,明晖生前留了一笔财富,分别藏在我送给你的三处房产的地下室中,开启地下室的钥匙就在保存你父母遗物的保险柜中。
  留下这句话,赵松的鬼气逐渐消失在空中,最后留在他的记忆中,是殷恕和齐奕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他似有所悟,这两个人……
  殷恕见齐奕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齐奕转头对他笑道:“我要恭喜你,你即将赢得与荣少他们定下的那个赌约。”
  处理完赵松的后事,殷恕便带着齐奕去相应的银行开启保险箱。
  办完一系列手续,殷恕终于顺利从保险箱中取出了他亲生父母的遗物,是一个雕工精致的木箱,入手颇为沉重,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殷恕面色紧绷,似乎有些紧张。
  齐奕温声道:“打开看看吧。”
  殷恕点点头,慎重而小心地将木箱打开。箱子中,并排摆放着三件东西,分别是一块金砖,一块璞玉,一块砚台。
  金砖上刻着“财”,璞玉上刻“品”,砚台上刻着“识”。这是赵家先祖留下的规矩,每一个赵家人都要为后代留下这样三件东西,象征财富、品德、学识。但这个规矩在经过三五代后便逐渐被遗忘了,赵家后人不再遵从。只有殷恕这一脉,始终保留了这个传统,直至如今,足足坚守了数百年。
  齐奕隐隐明白,这应该就是殷恕之所以拥有如此强大气运的原因。他虽然承受了数百年的怨气,却也得到了数百年的福荫。很巧合的,他亲生父母为他取的名字也是气运的谐音“启云”。
  殷恕恐怕是这个世上唯一兼具生与死两种极端气运的人。难怪他总能在死局中获得一线生机,因为他拥有赵家和殷家的双重福荫。虽然活得艰辛,却非常坚韧。齐奕觉得,即使他将来离他而去,他应该也可以继续走下去。
  最后,殷恕在木箱中发现了三把钥匙,估计就是赵松所说的开启地下室的钥匙。
  殷恕将父母的遗物妥善地存进家里的保险箱,打算等自己百年之后,选一个不错的殷家后辈作为继承者。他没想过代孕,对他而言,齐奕就是他的全部,他不需要为了延续血脉而制造后代。况且他的鬼气体质也不适合生育后代,倒是齐奕可以考虑。不过,他更希望成为齐奕的唯一,任何可能会分走齐奕注意的东西,都是不受欢迎的。
  一个月后,殷恕带着齐奕取得了那笔财富,顺便赢了赌约,从荣祯、姜轩、陆泽手上拿到了一家纺织厂、一件明代青花瓷、一艘豪华邮轮。看着那三个家伙哀嚎连连的模样,殷恕难得大方地将赵明晖的那笔财富送给了他们,自己没有留下分毫。
  齐奕粗略估算了一下,那笔财富总价值大概超过了一亿五千万,这份馈赠可真是大手笔。不过殷恕收获的,却是荣、姜、陆三个家族更加坚固的友谊。
  “这件事告一段落了,我们准备去寻访赵家墓地,化解你身上的鬼气吧?”齐奕提议。
  “好。”殷恕心情明朗,肩上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一身轻松。
  两人循着地址,一个一个地寻访。正如齐奕之前所料,能够帮殷恕化解鬼气的赵家先人并不多,几个月下来,仅仅化解了三四成。但即便如此,对殷恕而言,也足够了。剩下的鬼气很快会被他一点点转化,成为了他气运的一部分,虽然带来的不是幸运,却可以让自己更加强大。
  以后只有殷恕教训别人的份,没有人能够从他手上占到便宜。
  “心情很好?”殷恕见齐奕笑得灿烂,眼中也透出愉悦。
  “殷恕,”齐奕抱住他的腰,笑嘻嘻地说,“知道五天后是什么日子吗?”
  殷恕思索片刻,问:“什么日子?”
  “你真的不知道?”齐奕眯起眼。
  “不知道,你告诉我。”殷恕眉眼都是笑意。
  齐奕严词指控道:“你这个做男朋友的实在太不合格了。”
  殷恕轻笑一声,摸摸他的头,安抚道:“知道了,我亲爱的小寿星。”
  “嘿嘿。”齐奕立刻眉开眼笑起来,“我决定生日那天,只邀请你一个人参加。”
  “非常荣幸。”
  回到家,殷恕接到殷母的电话:“听说齐奕快生日了,你们回来吧,我们给他办一个生日宴会。”
  “不用了,我们打算单独过。”
  “你们这两个家伙,真是腻歪死了。”顿了一会,殷母突然压低声音问,“你准备送什么礼物给他?”
  “还没想好,妈妈有什么好提议吗?”
  殷母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你真是榆木脑袋!这么久了,你难道都没想过向齐奕求婚吗?”
  殷恕心头一动,脑中瞬间亮起一盏明灯。
  殷母继续道:“虽然国内不承认同性婚约,但你们至少可以为彼此戴上戒指,立下相守一生的誓言,成为真正的伴侣。”
  殷恕的心怦怦直跳,为求婚的提议而雀跃。
  殷母后面的话他已经听不见了,只是说了一句:“非常谢谢你,妈妈。”
  挂上电话,殷恕转头朝厨房那个正在忙碌的身影望去,眼神柔和,满心期待。
  齐奕,结婚吧!
  第79章 生机进行时
  齐奕拉开窗帘,感觉今天的天空似乎有些阴暗,明明阳光明媚,却带着丝丝凉意。转头看到殷恕走过来,他凑过去抱住他:“有点冷,给我暖一暖。”
  殷恕裹住他的身体,低声叮嘱:“多穿点衣服。”
  齐奕在他怀里点点脑袋,又深深吸了吸他身上的气息才恋恋不舍地放开,笑着说:“待会我去买食材,你不许跟来,我要开始准备我的生日大餐了,等到那天一定让你大吃一惊。”
  “好。”殷恕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他也有重要任务——订戒指。
  齐奕与殷恕分别后,并没有去超市,而是找到有优质进口食材进货渠道的朋友,请他帮忙采购食材。他拟定了一份菜单,打算在生日那天做一顿全新的美食盛宴,势必要让殷恕大饱口福。
  为此,他必须提前三天就开始准备,好几种食物的料理过程非常繁复,光靠他一个人,需要耗费不少时间。不过,他倒是乐在其中,丝毫不觉得辛苦。
  正在处理食材时,齐奕拿到的手突然顿在半空,视线一阵模糊。
  怎么回事?齐奕放下刀,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仍然是一片模糊。将手放在眼前,视线忽明忽而暗,就像周围的灯火在剧烈摇晃,晃得人头晕。
  齐奕背脊窜起一股寒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他出神地站在厨房中,如木雕一般,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他涣散的瞳孔才逐渐有了焦距,视线又恢复如常。不过,他脸上却没有丝毫放松的表情。
  他终于明白了,父亲当年为什么会在他十二岁时将他托付给老师照顾,因为他那时已经预感到了自己寿命将近,就像他现在一样。
  但是,他两天后才满二十四岁,距离最后期限还有整整十一年!为什么,为什么死亡来得这么快?他不求别的,只求能与殷恕渡过至少十年的幸福生活。然而,如今还不到三年,他就要离他而去了吗?
  齐奕眼眶发热,心里的难受无法抑制。齐家人自诩洒脱,那是因为他们始终保留了一份淡泊,可以走得了无牵挂。而他,却如飞蛾一般,不顾一切地付出了所有。这种付出让他体会到了无与伦比的幸福。
  是的,幸福。齐奕缓缓抬起头,重新拿起了刀。
  他该知足了。这辈子,他衣食无忧,事事顺遂,友情、亲情、爱情,他都拥有了。
  唯一难以割舍的,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