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我讲完了后,出乎意料,我没听到,想像中的安慰还有老师,家长们经常用的大道理灌输法。什么,你的主要任务是好好学习。你现在,就该以学习为主。什么,其它的不用想,什么考上好大学,比什么都强云云……
  我没听到这些说法。
  我听到的是这样的话。
  “命数,命数!天意,天意啊!”
  马彪子咬了牙,脖子青筋高高突起,仰头,念叨了两句,末了他一背手,挺了身,腰杆子板的笔直对我冷冷说:“想学拳,得先过我的考核才行!你顶着住吗?”
  就这么一刹那。
  马彪子陡然跟换了个人似的。
  他不再是那个,啃猪手,喝啤酒的卖鱼老头儿了。
  他像一杆枪,一棵挺直,耸立山巅的劲松。一身上下,全都是铮铮作响的钢筋铁骨!
  我微微的一震。
  顿了大概三到四秒的功夫,我对马彪子说:“顶着住!”
  马彪子一转身:“好!跟我来!”
  我想都没想,跟他身后,就走了过去。
  我跟着马彪子,绕过他住的小屋儿,一直往下走,沿一个小陡道,走到了大河沿儿。
  河沿儿拴了一条小木头船,马彪子过去,把拴船的铁链子松开,一抖手,扔进船舱,大踏步就走进了船里。
  我跟着,上船,然后身体微蹲,手肤着船舷,保持好重心。
  马彪子也不说话,拿起横在船上的一个大竹竿,撑船,直奔河心划去了。
  也是这时候,北边,来了一大片的乌云,远处天际,隐隐有雷光闪烁。嗖嗖的小风吹过,我鼻子里,闻到了一股子浓浓的水汽味儿。
  这是要下大雨了呀。
  但显然,马彪子不想因为这场雨中止他要对我的某种考验。
  他撑了船,一直往河心划。
  东大河,不涨水的时候,河面差不多有二百米宽,也算是一条很大的河了。
  我们划了船,一直到了河心偏对岸的一个地方。
  马彪子这时收起竿,背手,转身,淡淡对我说:“会游水吗?”
  我点头:“会,狗刨!”
  马彪子看了眼天空,又低头问我:“能游多远?”
  我想了想:“七八米吧!”
  马彪子冷哼:“把衣服脱了,跳河里,游到咱们来时的那个地方。你能游过去,不喊救命,我马彪子,就传你一些入门的功夫。但只是入门功夫而已。我跟人立过誓,这一辈子,都不能收徒,所以,我做不了你师父。”
  我呆了呆,复又问:“入门功夫,入门功夫,能打吗?”
  马彪子重重哼了一声:“入门功夫能打吗?可别看不起入门的基本功,把基本功学好了,六七个练家子都近不了你的身!”
  我一喜:“好!我听你的,我,我现在就游!”
  四月底的东北,天儿冷着呢。
  那河沿,都还有没化干净的冰茬儿,这水有多冷,就可想而知了。
  我可能是让齐凯给我气的,也可能是让马彪子激的,一时间,忘了这天儿有多冷,水有多凉,自已的水性,有多么的烂。转眼,三下五除二,脱了个精光后,我把衣服往船舱里一扔,搂了胳膊,走到床头,作势正要跳,马彪子说话了。
  “人,办什么事儿,都得有个精气神儿领着,你这姿势,哆嗦的跟个小鸡儿似的,就这胆气,你进水里,不得让这大河里的水把你给激死了?记着,人,是活是死,甭管怎么着,那口胆气,不能破,不能泄!”
  我一怔,然后没跳。
  马彪子怕我不明白,又继续说:“想要经得住这凉水激,你得拿出单刀会群雄,刀起人头落的胆气出来。没那个胆气,你回去吧!回去,继续过你的窝囊日子!”
  “记着,别当那是凉水,就当这是水,然后,把咱们要办的事儿,给办了!就是这么简单,多一句废话没有!明白吗?”
  马彪子说这番话时,不知为何,竟再无半点的东北口音。
  我又是一怔,转瞬,我想起了书中的大侠,古时的豪杰!
  也是这么一刹那,一股子热血,打从我心口窝,就跟着心跳的节奏,砰砰地传到了四肢。
  我忽然想起了一位壮士说的话。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天晓得,这时间,我脑子怎么冒出大刀王五的话来了。
  但不管怎样,腔子里的那口热血,它活了!
  马彪子这时看了我表情微微一动,
  我没多说话,只深吸口气,然后稍微活动下胳膊腿儿,末了,一个猛子,扑通,扎河里了。
  先是沉水,然后浮出脑袋,又深吸口气,忘了刺骨的冰冷,我施展狗刨大法,在河里扑腾起来。
  我要游,游到对岸,我……
  还没容我再多想,忽然,耳边传来马彪子一声吼:“调头,调头,你这小玩意儿,蒙了吧,你游反了!”
  我一个激灵,再抻脖子一瞅。
  我去,可不是嘛,我居然奔着反方向游了。
  这是出师不利吗?我一样没多想,我只告诉自已,该奔着正确的目标使劲!
  在马彪子的指挥下,我果断调整方向,施展狗刨大法,奔着河岸,拼死地游。
  没办法,不拼死不行啊,不拼,就沉底儿喂鱼了。
  我好像,也就游出去,十几米远。再然后,我身体就有种深深的脱力感了。
  胳膊,腿儿,全都硬了。
  肌肉什么的,全都紧绷绷,硬硬的。
  肌肉紧张的,就差没抽筋了。而事实上,现在也跟抽筋差不多,稍微使上一点劲儿,我都感觉疼。
  河水冰冷,我奋力拍打。期间,有大股水流涌进我的嘴里,我喝了好几口腥气熏人的水。
  这就完蛋操了吗?
  这就挂了吗?河对岸,仍旧无比遥远,可我已经没了力气,我该怎么办?
  我想到了求救,一歪头,刚好看到马彪子,撑了个大竹竿,一脸冷意地看着我。
  我知道,只要我喊出‘救命’两个字,他就能把竹竿伸过来。
  但那样,我注意是学不成拳了。
  我怎么办?
  一缕绝望的情绪在我心底生起。
  然后,我扭了头。
  恰在这时,我看到马彪子在船上正在做一件很奇怪的事。他找了一块,不知擦过多少东西的破旧厚抹布,将那块抹布缠包在了竹竿的头儿上,然后又取了一根钓鱼用的鱼线,用鱼线,紧紧将抹布缠牢。
  他要干什么?
  我不解之余,马彪子已经将竹竿,轻轻地入到水下,然后,探着,伸到了我身后。
  他把竹竿伸到我身后,他想……
  没容我多想,就是那么一刹那,马彪子抽冷子,一大竿子就捅我后腰上了。
  我对此感到很不适,因此我扭动了一下身子。
  但我的皮肤好像一个吸盘,牢牢吸着竹竿头,凭我怎么扭动,仍旧是甩不脱。
  而与此同时,马彪子闭了眼,两手握了这个竹竿,好像在感知着什么……
  过了大概六七秒。
  马彪子突然睁眼,同时他腰轻轻一沉,两个胳膊微微一颤。
  咦!
  我感觉好像有一个股了劲,唰的一下就涌进后腰的三块骨头里了。
  紧接着,那三块骨头先是一阵的刺疼。
  我大惊,搞不懂。但随之发生的事儿,又打消了我的顾虑。因为,我感觉,我的腰热了,血流加快,腰上的肌肉也变的柔软,四肢肌肉,也不在那么僵硬。
  马彪子这一下子,看似轻描淡写,实际上,差不多是他一生功夫的精华。
  多年后,我才知道,这一大竿子,等于把我腰上的气血给激活了。等于是给我松了一下腰。
  松腰是国术功夫中,最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马彪子,这是用他的功夫,给我硬生生冲松了一下。不过,松过之后,还是要养,要练,才能聚得住。
  不过,这也是多年后,我才知道的真相。眼么前,我让马彪子给打了这么一下,腰上先是疼,接下来就是松,僵硬的胳膊腿儿也跟着松活。
  我终于有了力量,可以继续往前游了!
  第六章 今儿就传你三个基本功
  说是游,但哪里有那么容易?
  狗刨可是一项非常耗费体力的游泳方式。我奔着终点,又使劲扑腾了几十下,但只前进十几米的样子,身上又没劲了。
  这次,不是肌肉发硬,而是真的没劲儿了。全身松软,一丝的力气也提不出来。更关键的是,脑子里斗志全无,认为自已可能也就这么大本事了,再努力,好像也没办法游到终点。
  这回不再是身体不行,而是意志出问题了。
  精神集中不起来,就没力气,也就游不下去了。
  于是,我再次陷入到绝望中。
  偏巧这个时候,又下雨了。
  轰隆隆!喀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