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节
  这一次,谢笙交卷只能算是靠前。
  接连考了两日,不少考生都已经疲倦至极,即便是谢笙,心理调节能力极佳,也难免觉得有些烦闷。
  第二日考试过后,谢笙看了看天,总觉得有些灰蒙蒙的,心里便觉得有些不好。他想了想,到底没像昨儿一样,将衣裳脱掉睡觉,甚至他还将先前进来时就放在一旁的两件单衣都穿在了身上。
  谢笙斜对面的徐渭瞧见谢笙的动作有些惊讶,但在犹豫之后,他也选择了和谢笙一样的做法。
  事实证明,谢笙还真是有先见之明。这日夜里,虽然没有下雨,却突然打了霜,这可比下雨还冷。
  一夜之间,原本还带着几分暖意的天气彻底转凉,外头的草木全都裹上了一层白霜。
  幸而谢笙一直没有荒废了锻炼,此时虽然觉得有些冷,也不至于到生病的程度,只是他很快就听见隔壁号房的仁兄打起了喷嚏,一个接一个的,显见是病了。
  谢笙裹了裹身上的衣裳,这会儿还没出太阳,还不算太冷,打了霜的天,最难捱的其实是太阳出来之后,霜化的时候。
  霜雪要化,就得吸热,这可还得冷上一回。
  好在是今儿才打霜,如果换到昨日,只怕今早上已经有人被抬出去了。这会儿就算是病了,若能强打起精神,打完今日这一场,便能直接出门家去,影响倒不如其他时候那么大。
  谢笙搓了搓手,觉得手有些僵,便趁着还没发考卷的时间,将手塞在裹起来的被子里,继续暖着。等卷子发下来之后,他也不至于因为手的僵硬而导致写出来的字变形。
  只是唯一一点谢笙不太有办法的就是天气太冷,磨墨必然不会太顺利。不过昨儿睡前,谢笙将砚台里的墨汁处理干净了的,今早上倒不用面对砚台里结冰的窘境。
  不多时候,最后一场的考卷发下来了。这一场说简单也简单,说难自然就难了。它考了一道实事。
  这实事正是前些日子洛城才发生的一件大事,即是赵氏之祸。
  这件事情朝堂上还没有最终的定论,发生的地方在洛城,距离安城也就是半日车程,这几日沸沸扬扬的都传遍了,只要是前来应试的学子,多多少少也都听说了些许。
  只是不少人看到这道题之后,都头疼得厉害。一个朝廷没有下定论的事件,你怎么答,似乎都不算对。若是这几日朝中的结果下来也就罢了,偏生这事儿必然要过上一段日子才会有定论,那么这时候拼的是什么?拼的是你写得好不好,以及主考官和评卷官的偏好。
  对于谢笙而言,主考官的喜好或许会有影响,但是他自己写得好不好,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这个出卷人也真是个人才,事情才出来,明知道可能还有京中的“大人物”在这一带,还出了这样一道题,来给众学子,可不就是故意为之吗。
  这一场,有人写的群情激奋,抑扬顿挫,有人引经据典,以史为论。谢笙倒也是着实伤了脑筋。
  赵家算是世家,他自己出身大族,自然不能予以批判,这件事里勾连甚深,偏生在一切未明之前,谢笙并不能将这件事情说得太透彻,因而便只能浅尝辄止,谢笙只从此事出发,就事论事,并不偏倚。
  此法或许中庸了些,但放在考试的时候,却是小心无大错。
  谢笙答完这一题,心里是极不满意的,只是他斟酌再三,到底还是选择了这样去写。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没出来。”
  若非是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朱红玉都要不顾形象的掀开车帘子去看谢笙到底什么时候会出来了。
  “哎呀,那是谁家的相公,竟然在这样的时候被抬出来,可惜了,可惜了!”
  “啊!我过了,我中举了!我是举人啦!”
  外头什么样的声音都不缺,只缺了朱红玉最想听到的那种。但也正是这些声音让朱红玉心里越发紧张。
  即便是她再相信谢笙,也难以安心,即便手上拿错了茶水,也毫无知觉,还是一旁的谢麒及时发现,劈手夺了下来。
  谢麒放下茶盏,松了口气,道:“小满可比你我会照顾自己多了,何况咱们早将大夫请回了家里,今早出门前也带上了家里的供奉,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即便小满真病了,咱们也能立刻寻到人给他看的。”
  “呸,哪有你这么咒自己弟弟的,”谢麒本是想要安慰朱红玉,不妨反倒惹了朱红玉不高兴。
  不过朱红玉的脾气来得快去得快,不过片刻又来哄谢麒,倒叫谢麒有些哭笑不得。
  二郎今日没出门来,却特意派了鲤童和他们一道打下手。
  “出来了出来了,”捧墨惊喜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世子、少夫人,我瞧见我家少爷啦!”
  捧墨说完这话,就直接跳下了马车,想着谢笙迎了过去。鲤童有心跟去,又担心谢麒两个被冲撞了,便没跟去。
  “少爷,少爷!”
  谢笙一抬头,瞧见捧墨,便站住了,等他过来。
  “可是在外头等急了?”谢笙的几日未开口,声音有些许沙哑,却也不是什么大事。
  “也不算久,”捧墨上前来扶谢笙,被谢笙拒绝了,“世子和世子夫人也在马车上呢,世子夫人说定要亲自来接您才行。”
  “哥哥嫂嫂都来了?”谢笙加快了脚步,来到马车边上。
  谢麒直接掀开车帘子,把他叫了上去。
  朱红玉仔细打量着谢笙的脸色,看了好一会儿,才算勉强放心,扭头对谢麒道:“族人们还不知道多久能出来,我便先带着小满回去了。叫李大夫给他把脉是一回事,小满这几日必然没有好好休息,得叫他早些回去歇着。”
  谢麒听罢,面上带了几分无奈,妻子偏心自个儿弟弟,也不是现在的习惯,他除了放任,难道还有旁的法子?
  见谢麒同意了,朱红玉才对谢笙道:“旁的试题我不懂,不过你是真该歇着了,若有什么话,且等睡醒了再说。”
  谢麒下了马车,朱红玉便叫捧墨赶着马车回程。
  趁着考生还没出来完,几人一路畅通的回了家中,簇拥着谢笙去歇着才算罢了,二郎听了信来转了一圈,也转身就走,只说等谢笙歇好了再来寻他。
  谢笙简单洗漱过后,还以为自己睡不着,不成想才沾了枕头,就入了梦乡。是个好梦。
  第168章 更新
  等谢笙醒过来的时候, 已经是次日下午, 他腹中早已空空如也。
  谢笙嘴巴里一股子酸味儿,肚子响了两声,很快就觉得没什么太大的知觉了。显见是饿过了头。
  他因为睡得太久,头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凭着记忆拉响了铃铛,将守在外头的捧墨惊动。
  捧墨赶忙从外头跑了进来,瞧见谢笙醒了,面上神色十分惊喜。
  “少爷您可算是醒了,厨下一直温着粥呢, 我先取些来, 您还有什么想吃的没有?”
  “先来一碗粥,”谢笙想了想,又道, “下少许银丝汤面来, 不用大油大肉,只将鸡汤瞥了油端一碗来就是。”
  捧墨得了话, 赶忙出去了。
  谢笙嘴里酸酸的, 这会儿自然不想吃点心, 粥是养胃的,先垫垫肚子, 银丝汤面才是谢笙真正想吃的东西。
  谢笙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才起身。
  “方才忘记问都是什么时候了,”谢笙有些懊恼, “躺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却还没什么知觉,这可真是……”
  谢笙的衣裳捧墨是一早就准备好的,谢笙自己穿上便是,等到捧墨回来,谢笙正站在窗下,外头的太阳已经西斜,天边还起了淡淡的红晕。
  谢笙不用猜都知道,这会儿必然是下午,早晨太阳刚出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呢。
  “我睡了几日?”
  “只一日,”捧墨小心的将粥品放在小几上,又同谢笙道,“少爷您显见是累得很了,后头叫了两位大夫来与您看诊,您都什么动静。原本世子夫人还担心着,好在两位大夫都安慰她说您只是睡着了,她才放心。方才我在厨房时已经派了人去报信,想必过会儿他们就会过来了。”
  “如此,倒累得兄嫂他们担心了,”谢笙三两口将一碗清粥下肚,才将银丝面调匀。
  这碗面按着谢笙的吩咐,只用了面、鸡汤、青菜和少许盐,旁的葱姜蒜一概没加,不过府里大厨知道是谢笙要用,自然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就算是比不得府里惯会做这个的厨娘,也比外头卖的好些。
  谢笙吃了一小碗粥,此时闻见这鸡汤的香味,才觉得自己的胃算是活了过来,知道饿了。
  谢笙当即也不再耽搁,开始吃起面来。
  谢笙醒了的消息,随着捧墨派出去的人,很快传到了几个主子耳中。谢麒和朱红玉是一早就知道了的,只是因为一些杂事牵绊,没能第一时间过来,故而先到的,反而是二郎。
  二郎瞧见谢笙,笑道:“可算是醒了,如今可觉得休息好了?”
  谢笙见是他,便也回道:“睡得太久了,有些头疼。”
  二郎似乎从没想到过谢笙会是这样的回答,愣神之后,便是忍俊不禁。
  “得得得,你先吃你的东西,我不打扰你,”二郎说着,就果真坐在了一旁,看着谢笙慢条斯理的吃东西。不过很快,二郎又对捧墨道,“可还有面没有?照这个也给我来一碗,看他吃得香,倒把我肚子里的馋虫也给勾起来了。”
  “别照着我这个下,你叫厨子按他一贯的做法做就是,”谢笙补了一句,才对二郎道,“我只叫放了盐,旁的什么都没加。”
  “独鸡汤的鲜味?”二郎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谢笙以前也这么吃过,他也尝试过一次,不难吃,却不合他的口味。故而便叫捧墨按着谢笙的吩咐去了。
  谢笙刚刚考完试,二郎体贴的没问他题目答得如何,毕竟周老爷子和李老爷子都不在这里,谢笙就算是把答案都默出来,也没人看。
  “如今你考完了试等再过上几日出了成绩,咱们便能回去了。”
  “不过出门前还得先请个大夫,”谢笙道,“先叫人看看这会儿嫂嫂适不适合路上颠簸。”
  二郎原本还有些惊讶,此时听了谢笙的话,不免笑了起来,道:“难怪表姐一向把你当亲弟弟疼,若非是你提醒,我们都快要忘了这事儿了。”
  “不会忘的,”谢笙道,“我只是说出来的比较早些,并不只有我一人记得。”
  二郎笑笑,没再说话。有时候记得和说出来是两种效果,尤其是都能落到实处的时候。
  谢麒与朱红玉两个早早得了消息,却一直没过去,不是因为不想去看谢笙,而是半道上被事情绊住。
  “怎么突然这么着急,”朱红玉正问着底下垂首而立的信使。
  “回世子夫人,前些日子天气转凉,老夫人便一直不曾好,宫中几回赐下太医看诊,连咱们家大小姐和五皇子的婚事都要提前了。”
  “你说什么!”
  谢麒再也按捺不住,几步来到那信使面前,但又想着这只是一个信使,要真问他什么,他也未必清楚,便只能焦躁的在原地踱步。
  “先着人告诉小满和二郎去,”朱红玉知道谢麒幼年时在老夫人身边长大,情分非比寻常,便也不去打扰谢麒,只叫人赶紧去谢笙处送信。
  谢笙两人来的很快,甫一进门,谢笙便问:“听说祖母病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信使便赶紧把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谢笙看了谢麒一眼,问朱红玉:“红玉姐,这几日大夫可来瞧过?你身体可好?要是赶路,可能承受?”
  谢麒听了这么一句,才从自己复杂的心绪中脱出来,扯了个难看的笑脸:“小满说得对,还是先叫李大夫再来看看的好。”
  “你们就放心,”朱红玉道,“我一贯身体康健,这孩子又是个体贴的,如今已经坐稳了胎,便是一道回去也不会有什么的。”
  朱红玉说着拉住了谢麒的手:“祖母从小教养你长大,若今次真有个万一,难道不叫她见一见自己的曾孙?”
  “红玉,谢谢你,”谢麒心里十分感动,便直接说道:“那这就叫人赶紧收拾,咱们明日一早便动身。”
  谢麒随后才发现二郎也在,对他拱手道:“六殿下,我这……”
  “无妨,”二郎摆手,“事权从急。”
  谢麒见状,便只道一句多谢。
  朱红玉见谢麒待不住,索性叫他去瞧瞧有些什么要收拾的,还有谢笙这边,没有等到结果出来,便离开了,到时候还要安排人看榜报信。最关键是若谢笙得中,还有之后的鹿鸣宴,须得留人好生解释才行。
  幸而谢家权重,不然换了旁人,因为这事儿得罪了主考也说不准。
  二郎听闻此言,倒是把这事儿揽了下来,他直接留了个人,拿着他的名帖,等到时候成绩出来了,便好直接去说明此事。有他六皇子作保,必然不会影响谢笙之后的口碑,反而谢笙是因为孝,才与鹿鸣宴擦身而过,运作得当,还能传为美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