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这感觉,怎么这么怪?
  反应过来的明珠大怒!她这是偷换了概念,自己刚才的意思是,又有美貌,还要有知识。可让她一说,就变成了——她有美貌,自己只有知识!难道自己是丑八怪吗?
  刚想说话,就见宝珠站了起来,身姿婀娜,随着她的脚步,那水嫩的轻纱,缓缓款摆到自己面前。
  她竟然敢,这样直接走到自己面前来!明珠瞪大了眼睛。看着自信满满的宝珠,一时都忘了说话。
  就这么面对面,一步远的站着:
  一个艳红,一个水绿,一个明艳照人,一个清艳绝色。
  但到底谁是红花,谁是绿叶?
  大厅都安静了!
  众宾客都看着她们俩,不知如何开始的剑拔弩张,不知会如何收场的一触即发。此时还早,很多人都没来,两个孩子的家长也在楼上……
  李思蕾紧紧抱着周艺的手臂,继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所以一时间,竟没有人来劝。
  就见那绿色衣裙的身姿又款款一摆,靠近她的妹妹柔声说:“过目不忘是天赋,天资聪颖是天赋,纵然出身——富裕,这些都是天赋的一种……”
  “在坐宾客这样的天赋最少都拥有几样,我们真都是有福气的人。——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明珠,生日快乐!”说完,那身影已经脚步不停,向厅外的方向走去。
  她,退了!
  女宾这边还好,男宾那里早已有人痴痴地望过来。
  宝珠并没有要令甄明珠难堪的打算,一家姐妹相残,不过会让外人看了笑话,但是她知道,这时是不能退的,甄宝珠是个被惯坏的孩子,她只有吃了苦头,才会懂得收敛。
  何况,这世上讽刺的事情很多,不要脸的人自有不要脸的逻辑学。
  如果自己表现涵养不说话,她会觉得是自己无能。所以少点风度又有什么关系,再说,比起以前的甄宝珠,自己实在已经太过有礼了。
  走了两步,她对旁边一个已经有些近乎呆滞的侍应招招手,那孩子忙端着银盘托着酒水过来,她伸手拿起一杯橙汁,眉头微蹙,放下柔声说,“太冰了,可以倒杯温水给我吗?我这个时间需要吃两粒止疼药。”
  那侍应忙点头,转身以赴汤蹈火的速度快步向备餐区跑去。
  声音不大,但一室安静,很多人都听见了。
  甄明珠气的肺都要炸了,甄宝珠出过大车祸,这里每个人都知道。她这不是在提醒大家,她自己还是病人吗?用不用止疼药也说出来?想博谁的同情?
  忽略周围有些对她略微打探的目光,她第一次体会了曾经甄宝珠在这种场合里如坐针毡的感觉,虽然她此时是站着的。
  不过此时她已经无法分心在乎这个,她只是一遍一遍问自己:宝珠怎么像变了个人?
  难道是两年失败的婚姻生活,练就了她的皮糙肉厚?!所以才会不像以前一样,害怕有人讽刺她,害怕有人给她难堪?那脑筋呢?怎么也变活了,难道经常和贾承悉吵架练出来的?
  灵光一闪,甄明珠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合理充分的理由。
  李思蕾和周艺靠了过来,明珠一把拉住李思蕾,“你上楼去催催我妈,无论如何得让她赶紧把衣服换了。”
  第10章 璐璐
  宝珠从大厅里出来,裹着大衣来到大屋前面搭建的玻璃屋。里面只有几张田园布艺沙发,几盆玉兰花。
  那年轻侍应把水放在茶几上,又放下了一碟蛋糕,宝珠倒了谢,他正准备关上门出去,一个女孩抱着大衣闪了进来。
  宝珠看到她,顿时笑了。
  女孩说:“我一早就看见你了,只是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
  宝珠说:“我也看到你了,怕给你添麻烦,所以也没和你打招呼。”
  “学人说话!这地方可真冷,暖气不行呀。”那女孩抖开大衣穿上,又对愣在门口的侍应说,“也可以给我送点吃的来吗?里面太闷了。”后半句,是对宝珠说的。而后她快步进来,挤坐在宝珠身边,“我饿极了,要先吃你的。”
  宝珠把碟子推给她,那侍应看她没什么敌意,这才慢慢关上了门。
  极快的吃了几口,那女孩望向宝珠说:“其实我是为了你才来的,我还想见见你。”语气中毫不掩饰对宝珠的好感。
  宝珠笑着说:“你叫什么名字?”
  “詹璐璐!”她走过去看了看暖气,“那天你去找的詹远是我表哥。这地方怪不得没人,暖气真的不行。”
  这姑娘思维是跳跃的。
  宝珠说:“只是躲个清静,要不等你的蛋糕来了,咱们换到书房去。”
  “好啊……”她拍了拍手走过来,“其实你哪里用躲?刚那几句高下立判,大家心里都替你挺惋惜的。”
  宝珠又笑,没说话。
  詹璐璐自顾自地说:“那天一见你,回家之后我就总想着,我该认识认识她,所以我这次收到请帖就来了。不过,这种聚会太无聊。”
  “怎么会?”宝珠笑,“听他们聊收藏,很有意思呀。”
  詹璐璐一把拉住她的手,“你也喜欢这个吗?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表哥那里上班?”她兴奋地两眼冒光。
  “这两件事的关联我实在猜不出。”宝珠直接摇头。
  “还不是因为他那地方在平安坊,我每天上下班之前都可以去捡漏。”詹璐璐说。
  宝珠又笑了,“和你在一起真开心。那有捡到好东西吗?”
  “当然!”她极认真的瞪眼,“有个稀世之宝我拿给你看。”她说完左右看了看,“对了,我的包。”
  她伸手去拿包,正好那侍应端了点心进来,看到她们两个都穿着大衣,穿黑色大衣的小姐裹着大衣依旧弱不禁风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说,“其实那边还有烧烤,现在也没什么人去吃。如果你们想吃热的,可以去那边,还可以烤火。”他指了指不远处露天的凉棚。
  宝珠望过去,看见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飘起了雪花,“怪不得我刚还闻到了烤肉的香气。”
  “挺多东西吃的。”那侍应又说。
  门关上,玻璃上映出一张清艳绝丽的面容,有种摇摇欲坠的娇弱。詹璐璐站起来:“走吧,去烤火!看你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她把身上的红色大衣穿好。瞄到门口的玻璃上靠着一把白色的透明伞,顺手拿了起来。
  雪花静静的飘下,伞撑开,雪花就落在了透明的伞上,里面宾客如云,这一方伞下,被撑起的如同另一片天地。
  詹璐璐从大衣里掏出手套,一看宝珠在对着伞顶发呆,把一只手套塞给她,“你一只,我一只。”
  宝珠看了看,把手套戴在了左手,詹璐璐的,戴在右手,两人挤着一把伞,向远处慢慢走去。
  詹璐璐问:“其实你妹妹为什么对你那么大的敌意,一直拿你的样貌说事,她自己长得也不差呀。”
  宝珠平静地说:“听说非洲那里栓大象……大象都是用很细的链子就可以绑住……因为他们从小就被那根链子绑着,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詹璐璐脆声笑起来~~
  寂静的夜,只有满天的雪花,越落越多,前两天的雪还不及消融,天地一片雪白,距离这里不远的大门处,一辆轿车,将将在大门处停下。
  两个年轻男人一前一后从上面下来。同一时间,李采芸也从楼上惶急地走了下来。
  “又宸,你真的两年没有回来了?”男声问。
  旁边的年轻男子手在头上一拨,长款修身大衣的帽子翻了下来,露出高挺的鼻梁,白净的脸……清冷的眉眼从侧面看上去很忧郁。
  他看着大门说:“是两年三个月零九天。”说完他低头又一下扣上帽子,雪花落下,无声消失在他的肩头。
  不用通报,也无人通报,今晚甄家有宴,大门口是得了通知的,两人直接进了院子。刚跨进大门,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声说:“你怎么回事,怎么穿着结婚的衣服就来了?”
  回答的是另一个年轻柔婉的声音:“我……银行里没钱了,反正这件衣服当时也没穿过。”
  又宸脚步一顿,猛然抬起头来,大衣的帽子落下,他如同中了定身咒似的站在那里,任雪花大片大片落在他发间,眉间,整个人动也不动,仿佛无知无觉。
  旁边的男子惊讶地望着他。
  就听那第一个声音又说:“你快点上楼去换了,要是被人认出来像什么样,还有,今天妹妹生日,你那边老公长辈也不来捧场,真是,让人给你操不完的心,我看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随后是一个人快步离开的声音。
  这边,男子看又宸站着不动,他也很有涵养的没动,想也明白,这时候出去徒增尴尬。片刻,那边响起轻盈的脚步声,踏在雪上渐去渐远,大概是挨骂的那个女孩子。
  又宸一听这响动,连忙抬脚,似想追赶过去,他刚要跟上,却发现又宸又一步退了回来,定在了那里。
  他很是好奇,伸头望了过去。
  第11章 花签之缘
  男子看又宸退了回来,忍不住探头望去。隔着花丛的不远处,两个女孩正站在一起:“她们这样对你,你不怪她们吗?”穿红色大衣的女孩问,她正对着自己这方向,左手撑着伞,右手拿着几串烤肉。
  背对他们站着的女孩穿一件黑色的大衣,很长,到脚腕,她伸手拿过那几串烤肉,扔去一边的垃圾桶,片刻,声音传来:“民国大收藏家张伯驹你知道吧……他的第二个夫人潘素是欢场出身,在潘素十三岁的时候,她的妈妈死了,继母送了她一张琴,就把她送去了那种地方。没有妈妈保护的孩子,命运坎坷点是正常的。”她的语气平静,无悲无喜,只是平白直述,像客观公正地评价别人的事情。
  对面撑伞的女孩子却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说,“你别这样说,听得人心里怪难受的。”
  一声轻笑,背对他们的女孩甜声说道:“这有什么好难受的。刚刚不是说,有东西要让我看吗?”
  “你先拿着伞。”红衣女孩在包里翻看起来:“我告诉你这可是好东西,问了很多人,她们都说不认得。你看!”
  穿黑色大衣的女孩接过东西,低头看了看,又举起来,侧身微扬了头,想是要借远处的灯火打量手中的东西,灯光也打在了她的脸上,阴影呈现出一张难描难绘的侧颜,雪花洋洋洒洒落在她的手心,四周,她凝眉只是望着手中的东西,过了片刻,她忽然弯起嘴角,一瞬间,笑颜如花般绽放,这天地仿佛都耀目了起来,她放下手娇俏地说:“这东西我认得的,我要说实话,你可别伤心。”
  “为什么伤心,打眼了?”
  那女孩摇摇头,依旧甜声说,“不好说……东西有来历,但却不是什么古玩,你会伤心吗?”
  “当然不会,你快说,不过你要真的认识?我就一定说服我表哥帮你。”
  “那倒不用,我自己有办法。”那女孩说着,又对光举起了那东西:“你看。”
  夜光中看得清楚,这是一块两指寛,两寸长的精致陈色木条,顶端镶着一块玉,正面除了细巧的纹饰,还写着四个字:“夜沉香醉”,背面,有一个长条形的瓷板画。
  “这是个稀罕物件儿,应该是某家小姐自己做来玩的小器物,前面的四个字是自己模仿红楼判词写的,所以这是一种花签。”宝珠说。
  “花签?”詹璐璐摇头,“都没听说过,那上面那个陶瓷画呢?”
  宝珠仰头,微转了点角度,让那瓷画对着光,戏谑地笑赞道:“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这画也不错!”
  “什么意思?”詹璐璐露出沮丧的表情,“说白点。”
  宝珠笑着把东西递给她,“怎么才能说白点,你教我,我还真不会。”
  “就是我也问过懂一些古玩的人,怎么别人都说不认识?”詹璐璐说。
  宝珠说:“他们当然不认识,这东西吧……木头是清晚的黄花梨,九成九是旧家具上面拆下来的,但上面的那一小块玉呢,新仿的,”说到这里,她心里忽然有些很奇怪的感觉,这玉如果在民国,就是新仿的,但现在,也许民国东西都叫旧仿了,于是她改口,“反正是民国那段的。”
  “还有呢?”詹璐璐指着那瓷块,“这个呢?”
  “这个我说过了呀。”宝珠挑了挑眉,天寒地冻,詹璐璐也没看到,追着问,“什么说了,明明没说。”
  “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宝珠又念了一遍,“其一,是上面画的内容,其二,那是什么朝代的诗?”
  詹璐璐瞬间瞪大了眼睛,“这我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