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滋滋 第3节
  看着黎昭低头认真选购产品的模样,张小源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他毛绒绒的脑袋,轻笑出声。
  也许对于黎昭而言,周明与朱霞既是大哥大姐,又是如父如母般的存在。
  张小源第一次见到黎昭,是在十年前。那时候他刚大学毕业,跟几个朋友一起去贫困区做志愿者。狭窄的街道、险峻的高山,还有那些灰扑扑,看起来毫无时尚感的商店,让他们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穷的地方。
  当他们来到几个县区唯一的福利院里,看着孩子们排队领餐,把碗里的饭吃得干干净净时,心里更是难受到极点。
  张小源注意到,角落里的一个孩子吃得特别快,就像是饿狠了,看到属于自己的食物,就迫不及待把它们通通塞进肚子里。
  小孩儿五官长得很好看,只是太瘦弱了,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坐在椅子上的大头娃娃。他越看越心疼,掏出身上带的巧克力,打算分给这个孩子。走近了才发现,这个孩子手臂上全是淤青,脑袋上还留有血痂,像是被狠狠虐待过。
  福利院的工作人员怕志愿者们误会福利院虐待小孩,赶紧解释了原因。
  “这孩子是前两天刚送来的,如果不是他的班主任老师发现不对劲,报了警,恐怕……”工作人员摇头叹息,又舀了一勺饭到孩子碗里。
  小孩儿抬起头,对工作人员露出笑脸,样子乖巧极了:“谢谢阿姨。”
  刚从大学里出来的张小源,看到这一幕后,整颗心都软了。得知小孩常受养父母虐待,老师发现这件事报警后,引起了媒体的关注后,就被送到了这家福利院里。
  他们这些志愿者,只是陪这些孩子做了半天的游戏,送了他们一些文具与衣服,离开的时候,所有孩子都站在大门口送他们离去。
  张小源看到那个浑身是伤的小男孩,抱着他们送的书,笑得天真又无邪。面对这个笑容,他蹲在了孩子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黎昭。”
  “很好听的名字。”张小源想摸摸他的脑袋,可是孩子头上的血痂与没有散开的淤青,让他收回了手。
  从那以后,他常常跟这个孩子通信,他给孩子讲外面的世界。孩子给他讲考了班上第一名,讲福利院里很照顾他的哥哥姐姐。
  周明哥哥跟朱霞姐姐考上好大学了,结婚了,每年都给他们寄很多玩具与衣服回来。
  他说,他要像明哥跟霞姐那样,考上一流好大学,赚很多很多的钱。
  可是就在他参加完高考的那个暑假,黎昭忽然告诉他,他不想上学了,他想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
  张小源很生气,赶到黎昭身边狠狠骂了他一顿。
  “可是霞姐病了,很严重的病。”半大的孩子被他骂得抬不起头,乖乖坐在椅子上,看起来可怜极了:“医生说,她太劳累了。这些年为了资助我们这几个拖油瓶,明哥与霞姐一直省吃俭用,没房子也没孩子,甚至没有机会享受生活,我想她好好活着。”
  “小源哥,你帮帮我。”他稚嫩的脸上满是坚毅,就像是头倔强的牛犊子,决定了方向,就死也不会回头。
  张小源答应了他,从那以后,他没有问过黎昭的高考成绩,黎昭也不再提起上大学的事。黎昭跟影视公司签了十年的长约,凭借出色的长相,他在各个小剧组跑龙套,演小角色,给人做替身,只为了攒更多的钱。
  “小源哥,你发什么呆?”黎昭下完单,见张小源盯着自己发呆也不在意,乐呵呵道:“晚上我请你去吃麻辣烫?”
  宋喻路过黎昭身边,就听到这么一句,他挑起眼角瞥了黎昭一眼,世界上竟然有这么穷酸的人,请经纪人兼助理吃不卫生的麻辣烫?
  “能不能多加两颗牛丸?”张小源赶紧问。
  宋喻在内心嗤了一声,原来不仅是艺人穷酸,经纪人也穷。
  他掏出手机走到休息椅上躺好,点开了微博上的热门视频。
  这视频里的年轻人,看起来好像有些眼熟?他坐直身体,抬头朝黎昭方向看了一眼,做贼似的把手机屏幕锁住。
  “宋哥?”助理以为宋喻在网上看到什么负面新闻,赶紧道:“网友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反正过个三五天,连他们自己都不记得说了什么。”
  宋喻没有说话,他心神不宁地在手机上摸来摸去,害怕黎昭仍旧像预知梦里那样红透半边天。
  网上很快有新的言论传出,有人说,那段视频是故意摆拍的,现在一些人为了红,简直不折手段。
  不少人也跟着附和,没过几天,这段视频就被网友遗忘在脑后。
  黎昭带着张小源在剧组待了大半个月,终于迎来了剧组的杀青宴。宋喻知道这部剧会大火,为了剧组成员以后多说他好话,自掏腰包请剧组主创在豪华酒店用餐。
  这种吃大户的好机会,黎昭是舍不得错过的。为了晚上能多吃一点,他中午只喝了两碗稀饭,把自己最好看的一套穿在了身上。
  餐桌上,主创们喝得东倒西歪,就连平时不大爱搭理人的女主演,都多喝了两杯。黎昭摇了摇有些发晕的脑袋,见袖子上溅上了油点,赶紧起身去洗手间。
  这是他最好的一套衣服,以后还要穿呢,必须要好好爱护。
  豪华酒店的高级餐厅就是不同,就连服务员都穿着衬衫配马甲,黎昭甚至有些怀疑,这些服务员穿的套装,比自己身上的衣服贵。
  用洗漱台上的洗手液搓干净袖子上的油点,黎昭听到重重的撞击声,抽出一张纸匆匆擦了下袖子,走到门口查看。
  地上躺着一个浑身酒气的男人,他蜷缩在地上,捂着后脑勺哼哼,看起来摔得不轻。离中年男人几步远的地方,一个穿着白色衬衣,套着西装马甲的男人靠墙站着,察觉到他的视线,扭头看了他一眼。
  男人容貌出众得令人惊艳,只是面色苍白,就连嘴唇都是不太健康的粉白,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没想到长得这么好看,这么有气质,打眼看上去像优雅贵公子的男人,竟然会是酒店服务员,
  黎昭愣了愣,瞬间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听到转角处有脚步声传来,他看了眼男人垂下的眼睑,伸手把男人拽到自己身后。
  男人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在他身后扭了扭。
  “别怕,这事交给我。”黎昭转身拍了拍男人的手臂,朝他咧嘴一笑:“论演戏,我是专业的。”
  男人盯着他看了三秒钟,安静下来。
  “先生!”
  两三个穿着西装的强壮男人从转角处跑了过来,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男人,然后抬头看向黎昭的方向,停下了脚步。
  “这位先生跟你们是一块儿的?”黎昭满脸都是关切与担忧:“刚才这位服务员送我来洗手间,就见这位先生突然摔在了地上。我们正打算扶他起来,没想到刚巧你们就赶过来了。”
  此时此刻,世界上最热心、最善良的无辜路人是谁?
  是他黎昭!
  这几个强壮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黎昭。
  黎昭往前跨了一步,让这几个强壮男人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然后露出无辜的微笑:“美酒虽好,但是贪杯易醉嘛,摔着自己多不好。”
  西装男们的表情……变得更加冷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穿衬衫+马甲的不一定都是服务员,还有可能是……
  第4章 啊啊啊
  可能是因为西装男们的表情太过冷漠,所以气氛有些凝固,唯有还躺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在发出清晰的痛哼声。
  时间一秒又一秒过去,就在黎昭以为这几个强壮的男人已经开始怀疑他时,他们弯腰抬起地上的中年人,朝他说了声谢谢。
  他们抬着中年男人没走都远,黎昭看到有人脚下打滑,被他们抬着的中年男人脑袋重重撞在了墙上,发出咚的一声。
  这次中年男人没有发出声音,因为他被已经晕了过去。
  有钱人的保镖,都这么虎的吗?黎昭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往后倒退两步,撞在了服务员身上。
  “吓死我了。”黎昭揉了揉太阳穴,晚上被多灌了几杯酒,他的脑子有些发晕。拍了拍服务员的肩膀:“快快快,咱们赶紧走。”
  男人看了眼自己被拍过的肩膀,沉默片刻,跟在了黎昭身后。
  “幸好没被他们发现不对劲,我怕我揍不过他们三个。”黎昭松了口气,小声道:“如果有人问起你这件事,你都要坚持说不清楚,明白吗?”
  男人盯着他看了两秒,缓缓点了一下头。
  “这就对了。”黎昭欣慰一笑:“咱们出来讨生活,该装傻的时候一定要装傻,该脸皮厚的时候就不能太要脸。”
  男人沉默地听着,他跟黎昭来到一个包间门外,半掩的门缝里,隐隐有笑闹声传出来。
  “你在外面等我一下,我去跟朋友打声招呼,然后陪你去见领导。”黎昭说完,见男人一脸呆愣的看着自己,似乎不明白黎昭为什么要陪他去见领班。
  “有没有看过犯罪嫌疑剧?”黎昭掩着嘴,对男人小声解释:“犯罪嫌疑人如果不想被人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事,就需要不在场证明。”
  男人眼瞳微微颤动。
  “这下懂了吧?”黎昭狡黠地眨眼:“我就是你不在场的证据。”
  见男人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有些醉酒的黎昭直接道:“反正你不用担心,在这等我一会儿,我马上过来。”
  男人看到他大步走进包厢,似乎跟坐在主位方向的几个人说了什么,被众人灌了几大杯酒,才脚步打晃走出来。
  他身后的众人笑的笑闹的闹,看起来并不是很在意他提前离开,大多都围着另外一个年轻人献殷勤。
  “走吧。”黎昭用纸巾擦干净嘴角的酒渍:“我带你去跟领班打个招呼,就说你刚才帮了我大忙。顾客的亲口表扬,对你们服务员有帮助吧?”
  男人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脸颊,解开身上的马甲搭在手臂上,露出笔直细挺的腰:“没关系,我明天不在这了。”
  黎昭脚步一顿,晃了晃晕乎乎的大脑,扭头看了眼男人的脸与腰:“辞职也行,你长得好看,遇到一些不讲道德的王八蛋,会吃亏的。”
  按开电梯,黎昭靠着电梯墙壁,尽量让自己脑子变得清醒一点,他见男人沉默不语,看起来情绪不太高昂:“虽然这种事有些糟心,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错的不是你,是那些臭不要脸的人。”
  男人抬头看着黎昭,突然道:“好看的脸,不是害人的东西?”
  电梯门打开,酒店大堂的冷气扑面而来,让黎昭打了个寒颤:他转头回望男人:“你说什么?”
  男人看着他红扑扑的脸,还有水汪汪的眼睛,眼睑微微垂下:“你叫什么?”修长的手指,随意地解开衬衫上面的第一二颗扣子,露出了白皙的脖颈。
  看到这一幕,黎昭笑了一声:“你不像酒店的服务生,更像是酒店的少东家。”
  这人白净优雅,双手匀称细腻,保养得极好,一看就知道家境不错。来这里上班,多半只是为了体验生活。
  “你帮了我的忙,我请你吃饭。”眼见黎昭要撞到旋转门上,男人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带着他走出酒店大门。
  “吃饭?”黎昭抬头看天,发现今晚的月亮格外圆。他在四周望了望,发现街头对面有家面馆,伸手一揽男人肩膀:“走吧,我请你吃面。”
  男人看了眼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僵硬地被黎昭拖着走。
  “我发现你好像比我高一点?”黎昭垫着脚跟男人比了比身高,确定自己比对方矮上几厘米后,哼哼唧唧了两声。
  进了面馆,里面已经没有其他客人,老板拿着拖把拖地,老板娘在辅导孩子做作业。见到有客人来,老板娘带着孩子进了后厨,老板把拖把放到一边,热情地招呼两人。
  黎昭被灌了一肚子酒,胃里有些难受,他要了两碗牛肉清汤面,两碟配菜,掰开一次性筷子递到男人手里。
  “谢谢。”男人接过筷子,黎昭发现,对方的手比一次性筷子还要白。
  面跟配菜上桌以后,老板娘拿了两个塑料包装的月饼放到他们的餐桌上:“来,吃个月饼,祝两位帅哥中秋快乐,大吉大利。”
  月饼只有两根拇指大小,应该是超市里卖的散装称重产品,黎昭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中秋节。
  他拆开包装袋咬了一口:“五仁的?”
  探头看了眼男人面前的月饼,依稀看到包装袋上有“蛋黄”两个字。虽然他不爱挑食,但也不得不承认,蛋黄馅儿的月饼比五仁馅儿好吃。
  两口把月饼吃完,黎昭开始低头吃面。他的吃相并不难看,但是吃得很香,仿佛这碗只加了几片蔬菜,两片牛肉的清汤面,是无上的美味。
  男人盯着他看了半晌,才低头用筷子夹起一根冒着热气的面条。
  面条不够劲道,菜叶不够水嫩,牛肉片也不是牛身上最鲜嫩的部分,劣质的醋散发着淡淡的酸味。
  男人只吃了一筷子,便不想继续,可是当他看到黎昭认真吃面的样子,犹豫了一下,又多挑了几根面到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