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唔……咳咳!”小兵捂着鼻子呛了两口,等到烟雾散去了两分,这才猛地惊醒过来,他立即转头朝后喝道,“都愣着干啥,还不跟上小旗!”
  小兵默默望天,叹了一口气,从前他嫌头儿啰嗦麻烦,如今这新来的薛小旗好像没和娘学过说话似的,惜字如金,一天到晚吐不出几个字,成日让人瞎猜心思,弄得他是抓耳挠腮,痛苦莫名。小兵在心中暗下决心,今后娶媳妇儿,定要娶个话多的!
  有时候,自家头儿难以沟通,也不见得是好事。
  薛扬骑马一路而去,以极快地速度掠过温良辰的马车,待行了一段距离之后,他终于静下心来,放慢下了马速,改为漫步而行。
  还未等他轻松片刻,远处又行来两列队伍。
  那依仗阵势虽然不大,却也能让人瞧个清楚,薛扬呼吸一紧,激动得差点跳下马。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和亲王的队伍。
  和亲王上朝之后也无事,前往兵部转悠一圈之后,发现无甚大事便下班回家歇息,反正他身居高位,也无人督促他是否勤政。如今西北逐渐太平,他无须再继续镇守靖远城,若再放任和亲王妃和府内诸事不管,等那不成器的儿子和女儿闯下大祸,他哪日被人参了或是背下黑锅,估计连哭都没地方哭。
  和亲王紧抿嘴唇,紧皱的眉头显示他此时心头的不悦,他满腹愁绪地驾马前行,眼角好巧不巧地,忽然扫过退在墙角处下马行礼的金吾左卫,顿时感觉其中的某道目光……有些不对劲。
  他转过头,沿着那人的目光瞧去,恰好看见一双清澈无波的双眸。
  而那双眸子,不仅无波,还无情,无悲。和亲王顿时感觉全身不适,大有下马一问究竟的冲动。待他思虑完毕,回过神来,再行望过去之时,谁知那人又垂下头,只留给他一个灰色的盔和脑顶的红缨子。
  和亲王带着疑惑往前而行,不过许久,和亲王府的队伍从东大街上拐了个弯,驶入和亲王府的地盘。
  “……不对。”
  和亲王下了马之后,无意识地抬起头,待望见府门上高挂的牌匾,这才猛地反应过来。
  这道目光,与当年那人何其相似。
  那股迟来的明显却模糊的意味,总让人觉得不寒而栗。一想到此,和亲王顿觉空气都凝固起来,刹那间冷意翩飞,森森的寒气直刺入骨髓,让人挣脱不得,遍体生寒。
  那意味不是别的,正是……审判。
  反反复复思考多次,和亲王又宽下心来,觉得不大可能,那人全家已死了干净,怎可能还有生者逃出?
  他自顾地摇摇头,将缰绳往身边长随手中一扔,在长随惊讶的眼神中,心不在焉地往府内踏去。
  话说温良辰在晚饭之际,突然出现在英娘家中,令英娘惶恐万分。
  英娘在灰色围裙上擦了擦手,抹了一把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讨好似地笑道:“郡主今儿过来吃饭,怎的不提前招呼一声?我宅中饭菜寒酸,郡主可别嫌弃,你们先坐一会,我下厨再加上两道菜。”
  英娘正准备出门再做两个菜,没想到宅中唯一的门房又进来传话,说那和亲王府的秦四少爷也来了,急得英娘当场腿脚哆嗦,心中想着,今儿到底是吹的什么大风,竟将这两尊大佛一块吹来了!
  温良辰歪歪扭扭地坐在绣墩上,双手撑在圆桌上捧腮,一瞧见秦元君进门,视线便撇至他身后的巨阙身上,她故意挑了声音,抑扬顿挫如同戏台上的花腔,道:“表哥来了呀……”
  秦元君脚步一顿,愣是被她的声音震得全身一颤,差点在门槛上绊了一个跟头,只有巨阙依然雷打不动,保持着固有的一张死人脸。
  秦元君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不由震惊地想道,良辰你这是怎么了?
  见他愕然地抬起头,清秀的俊脸上满是疑惑,温良辰扯着嘴角一笑,心道,和你算账呢。
  作者有话要说:蜜糕昨天感冒了,所以就没更。
  今天闭塞流涕继续码,还不能好好地擦鼻涕,好诡异的感觉~!
  ☆、第53章 两面厌
  秦元君蓦地深吸两口气,鼓足了极大的勇气,重重地往前走两步,再疑惑地看了温良辰一眼,见她全无异议,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了。
  总觉得她周身气场古怪,令人心中发毛。
  即便温良辰在人前如何闺秀,名声如何孝义纯善,秦元君从不认为她是一位简单的姑娘,在这一刻,在她精光直冒的眼神下,那些什么“河东狮吼”、“畏妻如虎”等奇怪的词句,一个个接二连三地从脑子里蹦出来,有若那高山流下的瀑布,拦都拦不住。
  温良辰一撇嘴,率先嘟哝道:“秦元君你为何会如此准时,也是想过来蹭饭?”
  二人约定的时间不在饭点,而是在黄昏之时,秦元君是提前早到了。
  秦元君心中微震,面上却不显,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她终于不唤自己“表哥”,改为直白的名讳,忧的么……她唤自己名字之时,听起来怎的如此生疏。
  好在秦元君此人不知心虚是何物,断不会作出当年温良辰被揭假冒“男儿皮”那般羞赧和愧疚,温良辰此时的态度,反而愈发激起了他的兴趣。
  秦元君一挑长眉,故作温文尔雅地笑道:“我观你提前来此处,便随后跟了上来,怎么,良辰你可是怪我抢了吃食?”小怪物生气了,也不知到底在生什么气。
  秦元君心中痒痒,十分想逗弄她一番,都怪温良辰平素端得太正,这般娇俏的小模样实在太少见,错过此时,今后哭都没机会求。
  正常姑娘听见此言,大约都会福至心灵,有男子关注自己,郑重其事地跟来一道吃饭,不害羞或是红个小脸,那哪里对得住人家的似海深情?
  可偏生秦元君挑错了对象,流水虽有意,落花却没心眼儿,温良辰能听懂,太阳得打西边出来。若秦元君能仔细思考缘由,估计得考虑将时间倒回去,让襄城公主重新活过来,估计温良辰尚且有救。
  “……”
  不说此话还好,一说温良辰则更加郁卒。
  试问对方先抓了公主府的探子,然后再同自己炫耀其跟踪手法的了得,是个正常人都忍耐不住!
  更何况,她还不是脾性温和的那款!
  “怎么会,你特地跟踪在后,就为了和我一道吃饭,我开心还来不及。”温良辰侧头眨眨眼睛,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温良辰般圆滑的使招,便换成秦元君无话可说了。
  面对这样面皮儿的她,简直让人无从下手,秦元君不由地蹙眉。
  若秦元君是薛扬,无计可施下估计已转身离去,或是继续与她对战一番,弄得不可开交后再散。可惜秦元君自幼受人白眼,太明白主动的重要性,从小到大,他要是不出手去抢,哪里有得果实可摘。
  这样的温良辰,更让人有跃跃欲试之感。
  待想到解决之策,秦元君微微眯起双眼,他那双如漆过的夜幕般的眸子,随着一侧头的动作,刹那间洒下慑人的亮光,刺得温良辰心跳一阵加速。
  他直接挪了凳子过去,凑她至她身边,轻言细语地道:“你既然想我陪你吃,那我便过来了,自下山之后,我们还未好生吃过一顿饭,今日可要好生聊聊才是。只是良辰你看起来似有心事,且说无妨,放心交由我,我尽数帮你办妥了。”
  冷不丁被他靠近,沐浴在他身上若有若无的冷香下,右边的空气明显开始泛热,蒸得温良辰右脸颊开始发烧,温良辰再如何迟钝,也感觉到身体的不适,先不说这股如坐针毡的感觉从何而来,光是秦元君怪异的目光,就能让人胆战心惊。
  不可中了他的奸计,想随随便便糊弄过去,没门都没有!
  “何时你这般厉害了,不仅堵得我哑口无言,还将事儿轻松化解了过去。”一想到秦元君和薛扬合伙瞒她,温良辰的肝火便蹭蹭直冒,右边脸颊瞬间又凉了下去,片刻间便恢复了神智。
  曾经在山上说好的守望相助,原来都是骗人的谎话!
  秦元君瞪大双眼,他的确是不知温良辰缘由,表情也格外真诚,他认认真真地盯着她,道:“良辰可是有误会,竟然如此对我有偏见。”
  言毕,他还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活像她欺负了他似的。
  秦元君鬼精鬼精,温良辰信他才有鬼了!
  “你何时如此厉害了,我的人可没告诉我,背后有人跟踪于我。”温良辰挑了话头道,她身边的护卫个个都是眼尖的,甩了无数他家的探子,怎么就甩不掉秦元君。
  秦元君微微勾唇,原来是这等小事。
  他又露出一派无辜,作着急状辩解道:“我关心于你,便一时冲动跟过来罢了,若你不喜欢,下次我便不跟了。”
  “既然你能瞒天过海,那你可知薛师叔入金吾卫一事?”温良辰微微蹙眉,冷冷地道,颇有剑拔弩张地态势。
  秦元君心中一笑,原来大棒子在此处等着呢。
  这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
  他不知那段时日薛扬和温良辰起了数次冲突,再加上薛扬私下里小动作不断,全然无视公主府主人的态度,这才导致她对薛扬有极大的意见。谁知后来她又查到秦元君身上,便将一腔怨怒尽发于他身上了。
  温良辰这人说大条也算大条,说心细如尘时,又能敏锐地揪住某些细节,谁若想糊弄于她,得先称称自己有几斤几两。
  秦元君眼中精光一轮,自己承认了会让温良辰起疑,不承认的话,看她的模样,好似知道些什么似的……
  若开口直接否认,下场必定更惨。
  于是,秦元君果断选择出卖队友,句斟字酌道:“此事的确是我托季兄所为,因你师叔私下求我帮助,且让我守口如瓶,我……不能拒绝。”
  其真实原因是,薛扬要寻和亲王麻烦,秦元君对薛家之事有疑惑,本就抱有想一查到底之心,再加之和亲王不知何缘由,竟然开始反对他读书,三天两日将他从国子监中传回府,让薛扬寻父王麻烦也好,省得他总莫名其妙约束自己。
  “是么?”温良辰斜眼看他,明显不信。
  秦元君笑了笑,态度平静地道:“此事当真。若我有所虚言,你便做个香囊给我。”
  “……”见他如此没羞没躁,温良辰被堵得一口气上不来,张口便道,“分明是你瞒我诸多,竟然还向我索要东西!”
  “所以,良辰承认了我有事隐瞒于你,此事由你亲口承认,便是你输了。我,等着你给我亲手做的香囊。”秦元君笑得十分开心,一双眼睛眯成了好看的月牙,温良辰愣是从他脸上读出了奸诈。
  “为一个香囊,竟然让你值得作弄于我?”温良辰顿时瞠目结舌,一下便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亏她正儿八经和他探虚实,没想到这全盘的心思,竟然只值一个香囊。
  秦元君按了按眉心,大手一捞,便将暴跳的小丫头给捞了过来,再一把重新按了下去:“你且宽心,此事之所以瞒你,便是那薛扬的私事,而是他不愿意将你牵扯进来。”
  温良辰嘴巴嘟着,好似能挂上一个油瓶儿,她自然听从道理,可是心中还是有一股怨念,尽想着继续与秦元君作对。
  “好罢,是我输了。”温良辰龇牙咧嘴,脸色莫名地失落,她侧过身去,拉着秦元君的袖子,又小声地道,“表哥,只是香囊太过复杂,我连帕子都未缝好,成日还有诸多闹心之事,你说该如何是好?”
  秦元君有些诧异,温良辰书画不错,为何女红却不行?看英娘的手艺,教出来的徒弟不会太差。
  他倒是十分心疼温良辰,顺着话便道:“那便不着急,你慢慢绣便是。”
  “那表哥答应,与我作对之人,可都帮我料理了?”温良辰眨巴眨巴眼睛,满脸的希冀,活像是一只可怜巴巴,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秦元君顿时有些飘飘然了,理智虽然尚存,告诉他此事有蹊跷,但男儿热血的心性又促他答应下来,他最后还是中了招,道:“良辰你且直言。”
  就知道你会中招。
  温良辰咧嘴一笑,得意地撇过头去,指着门口的巨阙道:“那表哥帮我料理了他,我的人被他捉了去,若是缺胳膊断腿儿的,你说该怎么办?”
  “……”秦元君差点被闷出一口老血,他就知道,脑子里曾经出现过的“河东狮吼”和“畏妻如虎”两个词,绝对不是莫名其妙冒出来的!
  只消一想便能知道,那跟踪季云卿的探子,不是别人的手下,正是温良辰的人!
  当真是糟糕至极,他怎会一时大意,温良辰方才打听薛扬之时,他便应该有所警觉!
  伴随着之前的两个词语,被温良辰翻身仗打懵了的秦元君,此时脑中又冒出了一堆“红颜祸水”、“君王从此不早朝”之类之类的句子来……
  这下换温良辰得意洋洋,量秦元君也说不出什么来,她便乘胜追击道:“表哥,那人可是我府上的心腹,你说你掳走我的人,你该怎么赔我?”
  秦元君苦笑一声,乖乖认输道:“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么,小的我自甘受罚,郡主莫要怜悯于我。”
  巨阙的手段他不是不知道,无非是严刑拷打,方才巨阙还向他禀报,那人软硬不吃,守口如瓶,不愿透露丝毫讯息……秦元君冷汗直下,若人真的出事,他该怎么向温良辰交待?
  秦元君赶紧唤了巨阙进门,传令下去道:“将那人放了,好生医治后,再送回公主府。”既然是他所为,便要在面上做的得体,温良辰心底的怒气便是来于此,他得将那股火给慢慢磨灭了。
  “良辰若有不满意之处,便尽数发作在我身上罢。”秦元君低头的速度倒很快。反正在温良辰手中吃亏,他心甘情愿得很。
  温良辰眼珠子一转,笑道:“香囊便不做了罢。”
  秦元君急得又差点吐出一口血,原本苍白的脸颊上浮现两抹不正常的红晕,只见他露出一脸焦急,小声提出自己的不满:“不可,良辰你罚我如何都行,可千万别不给我做香囊。”
  “香囊有那般重要?”温良辰略一迟疑,有些不明所以,她每每有疑惑之时,便显得有些呆愣,略有些肥嘟嘟的小脸上皱巴巴的,可爱得如同鲜嫩的水蜜桃。
  秦元君看着她的脸,倒吸一口凉气,急忙按捺住自己冲出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