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我会遇见你 第43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信礼眉头紧紧皱着,放弃了那些谨慎小心的路子,右手下伸,直接用手抓住了高武的刀。
  锋利的刃口在动能的作用下瞬间就割开了皮肉,张信礼用鲜血淋淋的手抓住了那把刀,让它再不能前进一分。
  高武阴戾的眼神盯着张信礼的双眼,顶着刀开始前冲,张信礼身不由己地后退了好几步,他手上的血和高武脸上的血一起滴滴答答打在地上,甩出一串血点子。
  那把刀锋利的刀尖离张信礼腹部只有几厘米不到的距离,林瑾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一只脚缓得差不多了,拖着抽筋的小腿勉强站了起来。他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过去,又怕像上次一样弄巧成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三边都僵持住的当口,忽地从远处草窝窝里冲出一个人来。
  高武正使出了吃奶的劲,恶狠狠一副要把人剁了的样子往前刺,忽然冷不防被人箍住了手臂。
  那是一根足有成年人手腕粗的木棒,张文斌双手拿着木棒的两头,就像做了个简易枷锁一样,一把从背后制住了高武,接着往后一倒。
  木色紧随其后,两人配合默契,一个贴地锁人,一个抓住机会用膝盖压住高武前臂,好死不死终于把那把刀打掉了。
  这两个人的加入彻底扭转了局面,高武被压在地上再动弹不得。林瑾瑜一瘸一拐地跑向张信礼,忙去看他的手。
  他张开嘴,询问的话还没说出来呢,就见张信礼脸上神色没半分放松的意思,反而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把林瑾瑜扯到了自己身后。
  路边的草丛、破败的砖墙,还有高耸的沙堆后面开始涌现出一个又一个身影,全是十五六七岁的年轻男生,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五花八门的家伙,什么木棍、钢管、剩一截的自来水管子、自行车链子,拿啥的都有。
  他们像蚁群一样汇聚到张信礼身前面朝着高武,各个身上一股凶悍之气,拿家伙的手蓄势待发。
  与此同时,另一大波乌秧乌秧的人从另一个方向朝这边走了过来,每个人手里也是杂七杂八的玩样。
  林瑾瑜定睛一看,冲在最前面的可不就是先前被揍得哭爹喊娘的几个高武的小弟吗?
  两股人汇聚到一起,以躺在地上的高武为边界线,面对着面,互相指着对面就是好一通骂骂咧咧……两边全加在一起足有百人,七嘴八舌对骂起来,场面相当壮观。
  火红色的夕阳一半隐没进了群山,数百名年轻人站在最后的余晖里对彼此进行言语攻击和辱骂,他们昏黄的影子被一簇簇拉长,像是无数恶毒的长矛。
  谁都用手里的家伙什指着对面,谁都不后退一步。
  张文斌和木色一边压着高武,一边指着对面吼:“退开!我话放这儿!谁也别过来啊!”
  “哈儿沃日的,你放人!”那边吼:“松手!”
  两边原本隔着有三四米,气氛煽动之下,群情激奋,越挨越近,最后几乎就剩了一截钢管的距离,双方几乎在指着对方的鼻子骂了……眼看着有一丝火花就能打起来。
  张信礼回头对林瑾瑜道:“听好,你站在这里,那里都不要去,也别动,知道吗?”
  林瑾瑜点头。张信礼于是站了起来,拖着滴血的手搡开人群,走到了最前面。
  两边对骂的声音小了一些……张信礼走到高武面前,张文斌和木色让开了。他用被划伤的那只手提着高武的领子,对他道:“听着,我不想惹事,现在捡起你的玩具回家去,我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高武脸上一半土一半血,他被张信礼提着,往下斜眼看了眼自己浸了张信礼血的领子,说:“好……”他看着张信礼,说:“好……我回去,当个误会,什么也没发生,好吗?”
  张信礼盯着他眼睛,慢慢松开了提着他的手,同时从他身上站了起来……就在高武脱离桎梏的一刹那,他飞身前扑,没有任何预兆地抱住张信礼的小腿,使他失去平衡,仰面摔在了地上。
  高武一刻不停歇,立刻压了上去,提起还沾着血的拳头就和他扭打在了一起,真真一副不死不休的势头。
  这下两边一下炸开了锅,高武的动手就像打响了一道发令枪,两边人马立刻往前冲了上去,两股人潮结结实实撞在了一起,一时间拳风四起,刀光剑影,家伙什到处乱飞。
  张文斌和木色一看高武往前扑就心知不好,刚想上前去拉人就被对冲的人潮挤开了……上百人械斗掀起的尘土四散飞舞,一片混乱。
  张信礼这回是真的火了,他被高武按在地上,挨了他骑脸的两三拳后开始还击,专挑高武脑壳上被他砸出的那个口子打,直打得血浆四溅,头发茬都被血染透了。
  一直打到张信礼自己右手拳头全是高武的血他才停下来,即便这样高武还是不松手,他宁愿忍受剧痛和流血眩晕也要死压着张信礼,偶尔会有纷乱中没看清路的人踩中他们的小腿和手掌,但这对冤家谁也没管,他们都只是死死地、恶狠狠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在这样血腥的纷乱中,是站在最后的林瑾瑜第一个注意到了那个在打疯了眼的人群里放声大哭的小女孩。
  那个孩子穿着灰扑扑的玫红色衣服,梳着又黑又长的单辫,她茫然地站在一堆彼此殴打的哥哥们身边,扯着嗓子大声哭泣。
  她是那样幼小而无力,哭声里满是害怕和不知所措。
  第60章 械斗尾声
  谁也没有注意到她,或者有人注意到了,但那些杀红了眼的大脑没反应过来。大多数人自己都自顾不暇,谁又有空去注意一个误入其中的小女孩呢。
  她实在太矮了,像个皮球一样被那些高她很多很多的哥哥们挤来挤去,在流血的人群中无助地随波逐流,好几次都被搡在地上,简直让人担心会不会一不留神被乱脚踩死。
  林瑾瑜的心开始剧烈地狂跳起来,他丢开了张信礼的嘱托,冲了下去,推开几个撞过来的人:“别打了!”他喊:“有小孩!”
  不知道哪里来的冷棍一下子扫到他腿上,林瑾瑜一下跌跪下去,他撑着地,透过人群间的空隙,朝高武和张信礼的方向喊:“别打了!高武!你妹妹!!”他喊:“你扭头看看!那是你妹妹!”
  这声声嘶力竭的呼喊穿过喧闹的人群传到高武耳朵里,他脸上狰狞的表情忽然凝固了,那些愤怒的、凶恶的线条如同退潮的潮汐一样一根根从他脸上褪去,好似蜘蛛把结成网的丝线重新收回到了肚子里。高武仿佛一只忽然被主人泼了一身冷水的狗那样愣住了。
  他带着满脸血,只扭头望了一眼,就立刻站了起来,接着粗鲁至极地推开挡在他面前的人,吼道:“滚开!”不要命似的往小女孩那个方向挤。
  然而高武跟张信礼刚好处在人群的最中心,这场械斗本就围绕着他们而展开,周围全是密密麻麻的人,一圈围着一圈,一层叠着一层,一时间根本没法赶过去。
  那个小女孩被推推搡搡着,越来越靠近陡坡边缘,离那道危险的边际线只有几步之遥了。
  林瑾瑜处在人流稀疏的斗殴人群边缘,他眼看不好,咬着牙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眼睛死盯着那个小女孩,像一只飙飞的野猪一样不管不顾就冲了出去,沿途也不知道撞开了多少人,吃了多少闷棍子……就在那个小孩一脚踩空,向陡坡下掉下去的一瞬间,林瑾瑜终于赶到了,他飞身出去,抱住了那个小女孩,把她头护在自己怀里,像汤圆裹着黑芝麻馅一样,跟着她一起滚了下去。
  “别打了!”高武眼看着他们掉下去,开始左右喊:“叫你妈别打了,你们聋了啊?”
  张文斌、木色也开始喊:“停!别打了!住手!”
  张信礼和高武一停手,疯打的热潮就消退了许多,越来越多的人听见了停手的喊声。
  “好像有小孩掉下去了……”
  这些年轻人开始从斗殴中清醒过来,意识到出事了,人群逐渐停止了对打,叫嚣声慢慢小了下去。
  张信礼挤开人群,和高武几乎是同时冲到陡坡边,两个人互相看都没看对方一眼,动作却出奇的一致,他们连一秒钟都没停,同时横踩着土坷垃,一齐滑了下去。
  与此同时,陡坡底下。
  林瑾瑜抱着人,摔在了扎人的草甸子上。
  那句话谁编的来着……狗屎运不会在短时间内眷顾同一个人两次,这话还真他娘的没错。
  他滚下来的时候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中途自己脚踝不知道别在了什么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死硬死硬的疙瘩上,扭了一下狠的,这会儿像有把火在烧一样,又疼又胀得要命。
  他松开手,看向自己怀里高武的妹妹,问:“嘿……小孩,你撞到没有?”
  小女孩呆呆地抬头看着他,半湿不干的泪痕糊了一脸。
  林瑾瑜坐着,托着她腋下,把小孩抱了起来,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确定她除了沾了一身草屑泥巴之外啥事没有,大大松了口气。
  土坡上簌簌又滑下来一串沙石,张信礼和高武同时下到了坡底,还没完全站稳呢,就朝林瑾瑜和小女孩这边跑了过来。
  高武从林瑾瑜手里把他妹妹接了过去,托着她坐在自己手臂上。他完完整整重复了一遍林瑾瑜刚刚例行检查一般的动作,确信人没事之后,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张信礼走到林瑾瑜身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呵斥:“不是让你待着吗?他说:“不要命了?”
  林瑾瑜做了一个求饶的手势,道:“我这么大一人了,摔下来也死不了的……”他看向高武的方向,说:“小孩就不一定了。”
  陡坡上方探出来一排黑压压的身影,全往下看着他们四个。
  高武给他妹妹拍掉了身上的草屑,转头看了林瑾瑜好几秒,然后什么也没说,抱着人转身走了。
  这场声势骇人的械斗在酿成更可怕的恶果之前,因为这场意外戛然而止了。
  林瑾瑜单脚站了起来,又被张信礼轰回去坐下了。张信礼托住他那只不对劲的小腿,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脚踝。
  林瑾瑜瞬间惨叫起来:“我的妈呀!!!你轻点!”
  “再轻你也准备着瘸一个星期吧,自己作死。”张信礼说了这一句,转过身蹲了下来。
  林瑾瑜道:“干嘛?”
  “还能干嘛,”张信礼道:“你想自己单脚跳回去吗?”
  林瑾瑜原地愣了一秒之后,顺理成章地趴到了他背上。张信礼两手托着他大腿站了起来,背着林瑾瑜,沿着刚才高武走的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山里路况复杂,看起来直线距离二百米的两个地方,真走起来可能要走个二千米。张信礼背着林瑾瑜,没法爬太陡的陡坡,只能绕远路。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四下能见度不高,林瑾瑜一直在室外,适应了这样的光线,感觉看起来也还好。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他们两个之外,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夜虫扇动翅膀的簌簌声和张信礼踩过草根树叶发出的轻微脆响。
  山里没有高楼大厦的遮挡,也没有灰蒙蒙的汽车尾气和工业污染,晴朗的夜空无遮无拦,星星一颗颗眨着眼睛。
  那些静谧而耀眼的星辰在他们头顶铺展开来,遥远而壮阔,林瑾瑜被张信礼背在背上,搂着他的脖子抬头看,他在家乡从未见过这样旷远的星河。
  “真漂亮啊。”林瑾瑜说。
  “什么?”张信礼问:“你在看什么?”
  “我说星星很漂亮。”林瑾瑜说:“我小时候妈妈一直骗我,说星星是会走路的,它喜欢谁就会跟着谁走,我每次抬头看的时候发现我看见的那颗星星真的是跟着我走的,无论我去哪,它都陪着我。”他说:“我还高兴了好几年呢,觉得真好,有一颗星星是喜欢我的,而且一直陪着我……好傻逼哦,是吧。”
  “不啊,”张信礼背着他,说:“挺有趣的,我小时候就没人这么骗过我。”
  “是吗,”林瑾瑜松开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时候要是遇见我就好了,我肯定把这个封建迷信也传输给你,我俩就能一块傻逼了。”
  张信礼托着他,把他往自己背上送了送,林瑾瑜立刻大叫起来:“轻点轻点轻点……我脚动不了,你一上下晃它也晃,脚踝那里疼死了。”
  张信礼道:“那你搂紧了,别掉下去。”
  林瑾瑜赶紧乖乖搂着他。张信礼又道:“……倒也不用这么死紧,你给我留点喘气的空档。”
  “你要求真多。”林瑾瑜又赶忙松了点劲,问:“还有多远啊,你累不,要不歇会儿?”
  “没多远了,”张信礼道:“还好,又不是第一次背了。”
  “哦哟,一回生二回熟是吧。”
  张信礼背着他,在如幕布般漆黑的夜空下,在如细碎珍珠粉一般柔和的万点星光中穿行。林瑾瑜趴在他坚实而宽阔的背上,看着头顶那颗始终跟随他们前行的星星,它是如此璀璨而耀眼,胜过林瑾瑜从前所见过的任何一颗星辰。
  他们在旷野中绕了好大一圈远路,终于看见了村口明灭的灯火。
  第61章 17岁的时候你曾想过喜欢谁
  张文斌和木色站在村口等他们,其他人都散了,高武那边的人也不在,看来是全打发回去,散了场子,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他们看见张信礼,通通迎上来,问:“没大伤吧?”
  “没。”张信礼说。
  林瑾瑜问:“你们怎么知道我们跟高武搞起来了的?”
  木色道:“拉龙跑回来叫的人,那小兔崽子太不聪明了,提着一堆东西,就不知道放那儿待会再找吗……村口比你们在的那地方高,转两圈就看见了,就赶忙过去了。”
  张文斌道:“万幸没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