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赵晏清盯着淡青色的帐顶,上面绣有几朵荷花,有娇艳盛放的,还有含苞待放的荷尖。他脑海里霎时浮现刚才在她身前窥得那小片兜兜,上面似乎也是一朵莲花。
  他忙再闭上眼。
  初芙却以为他还在难过,把被子匀了一半出来,搭在他身上,然后依偎过去。
  “没关系的,不管前面有什么,我陪着你走下去。”
  “……初芙。”他感动地去握住她的手,放在心口的位置。
  初芙手掌心是有他有节奏的心跳,莫名觉得安心:“陛下密而不发,我觉得是件好事,可能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严重。”
  她分析着。
  “太子一事不过才一个月,如今再要从陈贵妃身上翻出来旧事,来针对你,我觉得陛下会三思。”
  “初芙,我怕这只是个开端。我总感觉齐王杀人的事还有别人知道,就跟太子被设陷一样,不管齐王是不是真的杀了我,但这事估计不保密。”
  “你明天有空吗,我让沈凌暗中去王府一趟吧。”
  初芙想了想,觉得他既然有怀疑,起码要努力一把,弄明白究竟是不是有惯用左手的人最后杀了他。
  如若不是……她眼中凝重更甚:“但如若沈凌那里没有发现,那这个弑兄的罪名……”
  他就背定了。
  再深一步去想,暗中害太子的人也知道了齐王弑兄一事,陈贵妃是个引子,那后面这事肯定还是要爆发出来。
  一个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
  赵晏清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我会努力去查的,到最后真是有人作梗,也不会叫他真占了所有便宜。”
  “赵晏清,你有没有怀疑过谁?”
  她的称呼让他唇角翘了翘,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她嘴里喊出来,居然让人十分愉悦,沉重的气氛都消去不少。
  他说:“怀疑过。”
  “谁?”
  他就侧头与她视线相对,凤眸明亮,初芙心中一动,嘴也跟着动了动。
  他却靠了过来,含住她的唇,模糊不清地说:“是他嫌疑最大,所以我们只要有防备,就不会让他真的得逞。”
  初芙呼吸间都是他的气息,脑海里是他身为睿王时威武的样子,喃喃一句:“赵晏清,我有没有说过,其实我一直很敬佩你。”
  只是他勾了她的舌,后面的话根本分辩不清,错过了她的仰慕之情。
  ***
  初芙是在一阵扑打的水声中清醒的,燃尽的蜡烛安静在高几上,此时天已经大亮,昏暗的帐幔间都被照得极亮。
  她睁开眼,盯着青色的帐顶好大会才恍然这是第二天早晨了。
  昨晚赵晏清在这里留到了很晚,两人就那么躺着说话,都是关于案情的分析,还有陈家的分析。她既然知道了他并不是齐王本人,明宣帝要对付陈家的事也就说了。
  不管如何,真不能让他毁在陈家手上,从他记忆里了解到,齐王其实也算个可怜人。有野心又懦弱被掌控着的可怜人。
  赵晏清听过后,倒是安抚她说:“如果父皇真是要对付陈家,那陈贵妃的事情起码会拖到陈家进京,甚至是在我们大婚后。”
  初芙不太明白他的笃定,就怕后面的人会再有动作,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如果明宣帝没有任何表示,后面的人反倒可能会有所忌讳。
  因为他藏在后头,也怕被人察觉,也怕被人抓到把柄。所以陈贵妃的事是抛砖引玉,是埋下的导火线,肯定是要找最好的时机引燃,必须一击必中。
  这么一想,初芙也就宽心一些,起码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去做准备。
  但两人说着话……后来她怎么就睡着了,他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房里又响起了几声水声,初芙敛起了所有的思绪,披着外裳下了床。来到大缸边,果然见到元宝在水里扑腾得欢,金子正懒懒趴在石头上,十分没有精神。
  小家伙年纪还小,估计再冷些就熬不住要先冬眠了,马上就要九月底了呢。
  初芙一晃眼,发现居然有只毛笔坚在石头边。
  元宝已从水里爬到石头上,用头拱那笔。初芙奇怪,想去拿起来看看,外头却传来苏叶苏木敲门的声音,她昨夜把门落栅了。
  她应一声,转身去开门,元宝见她收回手走了,急得用抓子乱扒。毛笔被它扒拉得立不住,直直敲到它脑袋上,直敲得它瞪直眼好一会没动。
  苏叶两人是看起床没有,再有是带来齐王府送来的消息。
  ——明宣帝一早就让人到齐王府,赵晏清进宫了。
  初芙眸光闪了闪,神色慢慢变作凝重。
  第63章
  赵晏清是皇子, 出入宫廷本该常事, 但在他告假养病期间被召进宫,初芙心头免不得就有了忧虑。
  齐王府派来的是一位侍卫, 只知其进宫, 更多的也不清楚。她来来回回问了几次,都是一样的话,只能让他先行离开了。
  初芙心里装着事,早饭用得就比平时少。饭后,谢二夫人派了人来请, 说是有谢家亲戚到府,要她到正院花厅去一趟。
  一般谢家来人初芙都不见客, 今日谢二夫人相请了,那此人估计是极近的宗亲家。
  她换过一身见客的衣裳, 把簪边的玉簪子换做鎏金步摇, 得体正式, 这才往正院去。
  花厅里, 谢老夫人居然也在, 戴着石青绣万字不断头的抹额, 笑吟吟跟下手一位妇人说话,看着气色还不错。
  这个月十五的时候, 她依规矩去老人院子里问安,老人难得见了她, 告诉她会再私下里给添一万两的嫁妆。加上公中的, 一共是添两万两。
  自打传来父亲战死的消息, 这是老人首回对她显出亲近,初芙心里是感激的,也十分清楚老人是为了什么突然为她多添嫁妆。
  她在通报声中走进花厅,在场的人视线都看了过来,初芙终于看清来人的面容。
  脸颊饱满,双眸狭长。有些熟悉,再打量衣着绫罗绸缎,面相也十分富贵。
  就是……不太记得了。
  今天的谢二夫人也特别友好,竟是引着她去见礼。
  “这是你祖母家的侄媳妇,去年调任到浙江承宣布政使司的叶经历叶大人的夫人,你该喊表婶。”
  本朝布政使司经历为六品文职,掌该地公文来往。
  六品,并不是什么大官。
  初芙得知此人身份,朝她行了一个晚辈礼,以前是见过的。
  叶夫人脸上堆满了笑,忙去扶她:“使不得使不得,再不久初芙就是王妃了,可使不得。”
  高座上的老人淡淡地说:“你是她长辈,有什么使不得的。”
  “祖母说得对,即便是嫁入王府,也是谢家出来的女儿。”
  初芙闻言微微一笑,算是附和,但谢老夫人眸光却在闪烁,转了话题让所有人都坐下。
  来人并不是谢家本家宗亲,又是浙江来的,初芙大概心里明白这是为什么喊她到场了。
  前阵子明宣帝才对浙江发了一通脾气。
  但谢老夫人一直到后面也并未有什么明示或暗示,只说侄媳妇是回金陵探亲,顺带再来看看她老人家。会在谢家住些日子。
  谢老夫人原本就是金陵人士,娘家以前还算显赫,出过一个将军,封了伯。但后来的子孙富贵惯了,磨没了吃苦的耐力,又兵权旁落,就从了文,从她父亲那辈开始就式微了。
  既然她来了在这儿就是当个陪客的,初芙也就安静坐在一边,听她们说话。又都是些家长里短,听得她昏昏欲睡。
  正是无聊,她猛然听到一句什么斗兽场在金陵正兴,她不由得就抬头看了过去。
  叶夫人此时表情十分丰富,把惊讶做出了八分,声调也拔高了一些:“我还是第一回见到有斗狗的,那些狗凶起来真跟疯了一样,不撕咬得对方断气,都不会停手。眼晴都红得跟要滴血似的,我回去看过一次,可受不得,吓得做了几晚的梦。”
  “听过斗鸡,斗大猫的,倒没听过斗狗的。有那么可怕?”
  谢二夫人也被她唬得不清,眼前似乎就浮现出那种血腥的画面。
  “可不是。”叶夫人说,“我也是首回见,如今京城里也有人在开,怎么你没听说?也许问问国公爷,他知道,这都是男人喜欢看的,我们妇人也不关注。”
  谢老夫人听着心里不太舒服,忙打住:“这些可怕事就别提了,管怎么兴起来的。”
  叶夫人抱歉笑笑,忙说别的,但还是跟狗相关:“所以现在也富了不少养狗的商户,有些大型的品种,要卖上近千两呢。小叔听着也动心,让人在家里养了两只,天天宝贝得不成。”
  她嘴里的大伯就是叶大老爷的弟弟,如今在金陵看着祖产。
  谢老夫人就皱眉:“养那近千两的东西?老二怎么那么糊涂,万一咬伤自己可怎么好。”
  叶夫人忙解释:“小叔哪敢那样败家里的银子,是便宜一些的,两只才一千两。这才养了三个月,已经有人加一倍的价钱要买过去了。”
  初芙听着这些,免不得想起一个月前险些让狼狗给咬了的事,还有近来京城确实养狗的人也多了。但什么斗狗,还专养来搏斗这些是没有听说过的,这种应该还涉及赌局了。
  她正想着,谢老夫人那里已经在语重心长,让叶夫人这大嫂即便在外地,也要多监照着家里。不要让叶二老爷玩物丧志云云。
  叶夫人唯唯诺诺应了,有小姑娘说笑的声音从外头走廊传来,是谢梓芙挽着一位十四五岁样子的少女走进来。
  那少女身量不高,纤细小巧,瓜子脸,一笑起来脸上有两个梨涡,十分甜美。叶夫人让她来给初芙见礼,原来是叶大老爷的嫡女,这趟跟着回家省亲。
  初芙想起来这位表妹,以前也有见过的。
  两人分别见礼,苏梓芙就将人拉到一边继续说话,叶大姑娘只能朝她抱歉笑笑。
  再这么坐了会,有下人来禀石氏到府里,要找初芙。谢老夫人就放了她回去,说晚上会有洗尘宴,让她记得出席。
  初芙就顺着小道回院子,石氏就在院门候着她,紧张问是不是被刁难了,撸了袖子就要去给她说理。
  初芙被她逗得直笑,“舅母,没有的事,是祖母娘家人来了。现在在浙江当经历的那个叶表叔家的。”
  “浙江?她们没有说什么吧,我前阵子听你舅舅说办了不浙江官员。”
  “没有的。”初芙摇头,舅母对政治也是十分敏锐的,石氏冷哼一声,“如果她们敢让你帮着跟齐王说提拔什么的,你就说你不懂这些,让他们来找你舅舅,我倒看他们敢不敢!”
  初芙又笑了。谁敢找大理寺卿说要让帮忙提拔,就不怕把他们提拔到牢里去了。
  石氏过来也没什么事,这一个多月来,该理的事都理清了,就纯粹来串门子的。娘俩凑在一块吃过午饭,她就打道回府了,初芙这间又让人到齐王府打探情况,得知赵晏清还留在宫中并没有回来。
  她心里免不得更加牵挂,就怕有事要生变。
  被惦记着的赵晏清这时确实还被留在宫中,跟着太子、毅王还有未封王的五皇子一同陪了明宣帝用饭,明宣帝从早上喊了他去一直神色正常,也没有显出心情不好的样子。
  今日没有早朝,明宣帝也没有处理政事,而是喊了几个儿子到跟前说话,下棋。
  这看似正常,赵晏清心里却总觉得不对。
  他一病号,从齐王府挖进宫来,陪玩陪吃?
  太子似乎也和他一样心里不□□,好几回都跟他目光对上,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