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5)
  阮南参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今晚天气不好,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听旅游博主讲本市的夜景非常漂亮,故而再美的夜空也要失去颜色。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第一次表白那晚的夜色。
  那天的月亮又大又圆,非常好看,是小时候吴女士讲述的神话故事中才会出现的月色,可那晚方丛夏还是拒绝了他。
  更何况今晚是无月之夜。
  怀抱渺茫的希望,阮南参最后拨了一次。
  毫无意外,方丛夏没接。
  像一场意外的化学事故,作为镁条的阮南参,第一眼就沦陷在名为方丛夏的氧气里,烧光所有心意拼命发光放热,氧气却中途离场,徒留氧化失败的镁条独自挣扎。
  现在镁条也要熄灭了。
  视线突然变得模糊,阮南参抬手抹了一把,手心立刻沾满水渍。
  痛苦和压抑好似具象为一股自身体内部传出的压力,他感到胃部用力紧缩,又好像漏了气似的往下塌。
  阮南参抱紧膝盖滑坐在地上,胸口钝痛尖锐,他用短号快速拨通阮北川的电话,三秒后被接起,他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弟弟,阮北川什么都没说,沉声道等我,就挂断了电话。
  方丛夏你老婆没了!!!!!
  接下来就不虐我们阮了嗷(求生欲爆棚)
  第50章 你还是不喜欢我
  关上门的时候,方丛夏的心跳还是很快。
  他背靠着门站好,门口对面的电梯停在三十层,两秒后,黑色小框里的红色数字迅速向下移动。
  他一层一层往下数,数到二十五层的时候,阮南参很小声的、带点祈求的声音又出现在他脑海中。
  我想做你男朋友
  想和你一起在这儿睡觉
  像......像现在这样睡觉
  你别生气,对不起,我错了
  像揣了团火,方丛夏呼吸猝然发烫,他用力闭了闭眼,攥紧拳头抵住额头,电梯停到十七层的时候,他松开手摁了下楼的按键。
  叮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里头只站了个穿黄色冲锋衣的外卖员,对方看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看手机。
  方丛夏没什么表情地走进去,按下数字一。
  电梯下降速度很快,外卖员先一步出去,方丛夏在里面呆了片刻,才很慢地出来,走到第三根路灯下时,他停下来蹲在花坛边上,点了支烟。
  从这里可以看到方丛夏卧室的落地窗,他仰头看过去,那方小窗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源透出来。
  这时候,方丛夏想到阮南参抱着发光的兔子玩偶坐在床上仰脸看他的样子。
  单纯而无害,没有表现出任何那方面的欲望,好似今晚穿jk晴趣制服出现在方丛夏床上,不是主动为之,而是受了什么胁迫。
  想到这儿,方丛夏脸有些烫,他揉了揉耳垂,大口抽起了烟。
  说实话,阮南参的喜欢,和今晚突兀直接地出现在他家这两件事,方丛夏并没有觉得反感和排斥,甚至有些惊喜。
  那晚阮南参酒后无意表白,方丛夏最初是惊讶,继而便是他不太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真实存在的欣喜。
  尽管单身多年,但他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他也喜欢阮南参。
  但欣喜过后,又是无尽的苦恼。
  他还没有做好开始一段寓此言恋爱的准备。
  深受父母之间失败感情的影响,方丛夏认为在一段良性恋爱关系开始之初,必须要有三个要素能够陪伴对方的充裕时间、信任和爱。
  之所以将充裕的时间放在首位,是因为方丛夏觉得造成方伟成和母亲感情破裂的首要因素,是时间调配不合理。
  方丛夏刚上小学那年,方伟成的公司接了个大单,忙得脚不沾地,周末都在应酬喝酒。
  而他妈付清也回归了记者的岗位,写稿、采访、出外勤,同样忙得像陀螺。
  那一年,方丛夏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是在保姆的陪伴下度过,过年那天,方伟成在c市应酬出差,付清在m国做采访报道,磕家团圆的日子,方丛夏一个人对着电视里的春晚吃了一顿冷冷清清的除夕饭。
  方伟成和付清聚少离多,见面的时间加起来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共同话题自然也越来越少。
  第一次激烈的争吵爆发在某个家长会的前夜,起因为何方丛夏不得而知,只知道半夜的时候客厅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接着便是付清的高声怒骂,距离太远,七岁的方丛夏只隐约听到几个词诚信、骗人、职业道德如此云云。
  有了第一次自然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和第无数次,那时候方丛夏年幼不懂事,不明白原本和美的家庭为什么一夕之间就充斥着争吵、冷战和谩骂。
  他只知道付清很少回家了,方伟成每每提起付清,眉眼间皆是鄙夷和叹息,喝醉了就拉着方丛夏念叨,说他妈事业心太重、不守妇道,瞧不起相夫教子的生活,别的孩子都有妈妈陪,就他没有。
  后来的几年,方伟成和付清一地鸡毛,闹得很难看,决定离婚的前一个月,付清前往国外跟踪报道一起严重的空难事故,不知怎么回事,遇难家属情绪过于激动,事故现场发生了枪战,付清不幸中枪去世。
  付清去世的第三个月,家里出现了另一个女人,这时候方丛夏才知道,这些年方伟成在外头一直有另一个家。
  从那之后,方丛夏就决定要离开方伟成独立生活。
  他计划高中毕业就再也不回本市,和方伟成老死不相往来。
  适逢高三下学期,因为拒绝了一个女孩的表白,女孩四处散播谣言称他是同性恋,并暗恋多年好兄弟高直。
  同性恋这点方丛夏从未否认过,但暗恋高直就纯属瞎扯了。
  谣言传到方丛夏耳朵里的时候,他和高直笑到直不起腰,不过谁也没有想着去解释和澄清。
  那时候高直已经和喜欢的女孩在一起半年了,且高直的女朋友远在国外,三个月后高直也要去往同一个国家和她一起完成学业。
  事情越闹越大,方伟成知道这件事后,难得回了一趟家。
  起先方伟成同样认为那是谣言,好声好气地同方丛夏讲了一些话,又说方丛夏成绩向来优异,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做出那种事情的人。
  但方丛夏听了后嗤笑了一声,冷冷地看着方伟成,没什么表情地说:不是谣言啊,我就是喜欢男人。
  方伟成一下黑了脸,像要刻意激怒方伟成,停顿两秒,方丛夏更大声地冲方伟成喊:我对女人石*不起来,所以,你要送我去治病么?
  父子关系自此破灭,方伟成当即摔了茶几上的一套青花瓷茶具,痛斥方丛夏脑子不清醒,让他考虑清楚再讲,随后摔门离去。
  然而一个星期之后,谣言甚至传进了方伟成公司股东的耳朵,迫于面子、公司等多重因素,方伟成亲自来了方丛夏的学校,使了些手段让校方出面平息。
  为了做足样子,他冷着脸扇了方丛夏一巴掌,事后又警告方丛夏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有断绝父子关系的份。
  没想到方丛夏一口答应下来,方伟成气得住进了医院。
  高考结束,方丛夏就从那栋房子里搬了出来,填志愿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填了距离本市三千公里的高校。
  而如今再回到本市,仅仅只是工作需要。
  遇见阮南参是意外,喜欢上阮南参也是意外。
  这些通通不在他未来五年的人生规划中,因而他不确定目前的自己是否有能力开启一段完美的恋爱关系。
  可是他想和阮南参在一起。
  方丛夏抽完一包烟,手机振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是阮南参的电话。
  方丛夏心尖跳了一下,不自觉捏紧手里的烟壳。
  他盯着屏幕上阮南参三个字看了许久,做足心理建设准备接听的时候,电话自己挂断了。
  方丛夏松了口气。
  下一秒,消息通知栏就自动弹出电量仅剩百分之五的警告提示。
  方丛夏没怎么在意,他找到阮南参的电话,看着那串数字,犹豫要不要拨回去。
  正想着,两分钟后,阮南参的电话又打了过来,他食指悬在屏幕上方的接通键,要点下去的时候,手机自动关机了。
  他愣了一下,心里感到如释重负的同时,又生出少许不安和愧疚。
  一支烟抽完,方丛夏抬头看了看卧室的落地窗,站起身来,想了想,原路返回去了方才和高直他们一起打游戏的网吧。
  高直打得正起劲儿,就见旁边那台空电脑突然坐了个人,他分神瞟了眼,咧嘴笑起来。
  哟,你不是走了吗?
  方丛夏把向前台小姐借的充电器插进电脑主机的usb孔,又接上手机的充电孔,才说:嗯,没带钥匙,所以又回来了。
  哦。
  高直收回视线,问他:那接着打两把?
  方丛夏垂着眼摇摇头,叹了口气,没心情。
  咋啦?高直干掉最后一个人头,电脑屏幕跳出wing的提示牌,他关了游戏窗口,点了根烟,问:怎么回事啊?说说呗。
  我......方丛夏犹豫少时,他一面打开手机,一面对高直说:我想恋爱了。
  这时候,消息通知栏弹出五条新的微信消息,显示联系人为阮南参。
  方丛夏指尖顿了一下,高直刚好开口说:想谈就谈啊,你纠结什么?人家不喜欢你?
  方丛夏打开微信,是五条语音消息,他看一眼高直,找出耳机连上,才说:不是,他喜欢我。
  我......我也喜欢他。
  那你纠结什么啊?
  耳机里传来阮南参的声音,他好似哭过,鼻音有些重,他说:今晚是我唐突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崽崽和...你的衣服,我明天就让我弟弟送去给你。
  第二条语音开始自动播放,方丛夏心口一窒,抿紧了嘴唇。
  我们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面了,唉,既然如此,这些话你愿意听就听一下,不愿意就算了,当我没发过这几条。
  算到今天,我喜欢你五年了,你应该不知道高中我们同校吧?两个月前我请你在r大食堂吃饭的时候问过你,记不记得高三的某个下午,帮过一个很乖很聪明的小孩,那个小孩是我。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喜欢上你了,很莫名其妙,反正就是喜欢。
  我在r大附中那年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到放学偷偷跟踪你回家,你每个月高三月考的荣誉墙照片我悄悄看过好多次,还有大课间跑操的时候,你跑步的样子一点都不认真,但...很好看。
  你应该也不记得高三毕业典礼那晚,我在你家小区门口说过喜欢你的事。
  当时你问我几岁,说你不喜欢小破孩,还告诉我小孩不能搞对象。
  可是我现在不是小孩了啊,你还是不喜欢我。
  晚点还有一更
  第51章 我当然要追(二更)
  网吧人声嘈杂,后桌的几个青少年激动得上蹿下跳,一会儿拍桌子一会儿踩椅子,吵得人耳膜发麻。
  方丛夏却没什么感觉,他吸了口气,指尖颤了一下,再次点开了这几条语音。
  两分钟后,他垂着眼摘下耳机,下一秒,阮南参的最后一条消息和您未添加对方为好友一起出现在手机聊天框中。
  阮南参说:再见了,方丛夏。
  方丛夏剧烈跳动的心脏忽而一颤,好似被从胸腔摘走,徒留一片虚空。
  他感到喉咙开始发苦,眼眶很酸,他深深呼了一口气,按住键盘,尝试发了一个标点符号过去,但跳出来的是红色感叹号和发送失败,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
  阮南参删了他。
  你怎么了?高直觉察到方丛夏的异样,抬手碰了碰他的胳膊,说:怎么一脸得了绝症的表情?
  方丛夏抬起头,他眼眶很红,看着高直,声音低哑,他删了我,要跟我再见。
  高直默然,静了静,他收敛了笑意和玩味,正色道:谁删了你?发生什么事了?
  阮南参。
  方丛夏嘴唇动了动,手指微顿,没忍住发了两个字过去,红色感叹号和发送失败,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再度出现在屏幕上。
  听到阮南参的名字,高直没有多意外,他沉默两秒,问方丛夏:他为什么删了你?
  方丛夏没出声,怔怔地盯着手机屏幕的微信聊天对话框。
  他......跟你表白了吗?高直看了方丛夏一眼,试探着问。
  方丛夏猛地抬起头,眼睛紧紧盯着高直,你怎么知道?
  高直心下了然,放松身体靠着椅子,回答:我之前只是猜测,他是不是喜欢你,没想到还真是。
  方丛夏还是没说话,看着他,表情有少许困惑和震惊。
  高直停顿片刻,接着说:我跟你提过一次,说高中放学那会儿,总有个小孩跟在你后面,你当时笑我神经病,好像没放在心上。
  那个小孩就是阮南参。
  高直没有给方丛夏反应的机会,继续说:还有高三下学期,我俩流言传得最多的那段时间,有一次惊动全校的国旗下讲话,内容是......关于同性恋的科普,演讲的人也是阮南参。
  那时候他在干什么呢?方丛夏攥紧了指节,他闭起眼睛,四周忽然静了下来,眼前好似浮现出五年前阮南参稚嫩的眉眼,和蓝得如碧如洗的晴空。
  那是一个天气非常好的星期一,上午第二节 大课下课后,学校照例举行升旗仪式。
  因为头天晚上和高直逃课出去玩的时候校服裤子弄脏了,被保姆阿姨扔进洗衣机清洗,所以那个星期一的升旗仪式,方丛夏只穿了校服外套。
  学校要求整齐统一的着装,若不然涉事班级就要被扣操行分。
  班主任很生气,单独将方丛夏拎到队伍后头批评教训。
  或许那天班主任的老公又没送她来上班,她有火没地撒,指着方丛夏的鼻子整整骂了二十分钟。
  等方丛夏回到队伍,那场让全校师生大为震惊的演讲早已以闹剧的方式结束。
  平白被骂方丛夏心情不好,高直说起的时候他没怎么在意,只当做一场无聊生活的调剂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