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只听雪芝道:“奴婢什么都不求,只想生下这个孩子!那之后,老爷要如何处置奴婢都可以!奴婢做错了事情,要打杀了还是发卖了、奴婢都无颜求情,只这孩子、这孩子是老爷的骨肉啊,奴婢怎能忍心叫他跟奴婢这不争气的娘一起进了棺材!”
  “老爷!老爷啊!您就发发慈悲,救救您的儿子吧——”
  雪芝攀着徐丘松小腿,哭得梨花带雨。
  那字字句句,泣血一般的话,却让众人心中一凛——好一招以退为进!
  这般姿态,直如一柄钢刀,直插入徐丘松心中柔软之处!
  却原来那日徐丘松酒醉,将伺候的下人全都赶走,却给了雪芝可趁之机。这丫头早已不安于奴婢身份,又遭徐锦秋惩戒,更听得婆子们议论云姨娘有孕之时、吃得药材比黄金都贵,竟是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趁着徐丘松醉酒,竟是大着胆子,爬上了主子的床!
  徐丘松醉得狠了,只当是曲姨娘回来伺候,二人竟就这般成就了好事。
  待到醒来,虽有心处置了这不安分的丫头,却又见雪芝一副楚楚可怜之态,只道老爷英武,自己已是恋慕许久。昨日见老爷醉酒,身边竟无人伺候,这才斗胆接近,不想……
  竟情不能自抑、做下了这般错事。如今她身子已是老爷得了,任老爷如何处置,都毫无怨怼。
  加之她正是年少鲜嫩的年纪,徐丘松的几个姨娘,都已年过三十,如何能与雪芝相比?因而瞧着她那如凝脂一般的肌肤,竟是沉默了下来。
  雪芝也不知哪里学来、许是天生的,甚懂情趣,此时便默默穿了衣裳,溜出了门外。
  只在门口之时,突地婉转回头,朝他一笑。
  这一笑,竟是入了徐丘松心一般,叫他遏制不住的惦记上了这丫头。
  一来二去,虽明知雪芝是女儿的贴身丫鬟,竟也鬼迷心窍一般,按耐不住地暗通款曲起来。
  此时雪芝只求生下孩子,竟连自己性命都不顾了!这般捧出的一片真心,简直正中男人心头软肋。加之她又提到“儿子”,徐丘松本就子嗣不丰,云姨娘虽有孕,也无法确保是个男胎。
  雪芝这腹中,确有可能是他的小儿子!
  事涉子嗣,便是徐丘松都不由心头一动。
  低下头去,见那雪芝正抱了自己小腿哭得凄惨,如此柔若无依、直如菟丝花一般,要靠着自己的恩典才能存活,倒叫他一时冲动起来,竟将雪芝抱了起来,放在座上,对众人道:“以后没有雪芝,只有张姨娘了。”
  这话一出,便是彻底认了雪芝腹中孩子的身份。
  张迎弟,正是雪芝改名前的名字。徐丘松竟连这个都知道。
  徐锦秋瞪大眼睛,后退几步,简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想起当日自己对徐锦瑟说,一见这丫头就觉得可心,硬将她要到身边,简直觉得自己的脸被扇得啪啪作响!
  徐锦华与徐锦冉也是震惊莫名,更不要提李姨娘了。
  事情这般发展,便连云姨娘都险些接受不了。
  此刻她看着那坐在座上、看着徐丘松柔媚而笑的雪芝,面色一片铁青。
  怕是云姨娘都没料到,这雪芝的野心竟是如此之大,大到完全不受她控制了。
  也是她有孕在身,精力不济,对府中把持也松懈下来,才叫雪芝钻成空子。
  那雪芝此时正含情脉脉的看着徐丘松,一手按在腹间,柔语婉求的叫着痛,想要好好叫大夫看看,这孩儿有无大碍。徐丘松自是应下。
  两人旁若无人一般说这话,瞧着竟真有几分郎情妾意。
  只……竟有这般巧合,雪芝便在这时有了身孕吗?
  徐锦瑟的眼神,遥遥落在雪芝的腹间,眼中颇有深意。
  第99章 意冷心灰
  这一场大戏,台下的比台上更精彩。戏尚未唱完,徐丘松便带着新晋的“张姨娘”回了房,余下诸人更是没了听戏的心情,早早便散了。
  贺晨班一场精心排演的玉白菜,就在这种寥落氛围中落幕了。
  待到散场之时,班主险些以为自己这台戏出了岔子。
  还是云姨娘吩咐了管事的拿了不菲的赏钱出来,才打消了班主的疑虑。
  徐家出了这等事情,幸而那戏台离得较远,锣鼓又响,倒没被这贺晨班留意。那班主也是个识趣的,知晓这般场景,定是主家出了变故,半句话都没问,便收拾东西带着班子离开了。
  只这纳妾的话虽说了,真要纳了雪芝,还需得主母同意才是。
  这一场闹剧,魏氏直到第二日方才知晓。这般荒唐之事,竟发生在自己家中!魏氏险些被气得吐了血,一口气哽在喉中,险些没上来。
  这可把林妈妈吓坏了。又是请大夫、又是灌药,很是折腾了一番,才将将救了回来。
  待魏氏醒来,只觉身上什么力气都没了。掀开眼皮子,见到的就是在床边垂泪的林妈妈。徐丘松远远站在窗边,正挡住从窗户中射入的阳光,整个人看着晦暗不清。
  魏氏突然便觉得一阵心灰意冷。
  她十几岁嫁给这个男人,也曾有过浓情蜜意、海誓山盟,也曾以为自己遇到良人,会举案齐眉恩爱一世。不想后来,有了云姨娘,又有了曲姨娘、李姨娘……更没有想过,他其实是个这般自私、狭隘、卑劣妄为之人!
  从开始的难以置信到后来的意懒心灰,也不过几年功夫。
  她以为自己这一世也就这样了,将一双儿女抚养长大,看着儿子娶了媳妇、再将女儿托付良人,她便可度此残生。徐丘松为人如何,与她不甚相干。
  却没料到,这人的底线,还能这般沦丧……
  雪芝,那是徐锦秋的丫鬟啊。
  当爹的,收用了女儿的贴身丫鬟,这简直、简直是……
  魏氏重重喘了几口气,险些又厥过去。林妈妈吓得立时扑了过来给她顺气。
  直到这时,徐丘松才走近几步,口中道:“夫人无事吧?”
  逆着光,魏氏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的声音,倒似还有几分关切。如此想着,却又忍不住在心中冷笑,他当然关切,自己这个妻子,做得尚算称职,又有着安平侯府的出身,于他而言是只有益处的。
  正想到此处,又听徐丘松顿了顿,说道:“那张氏之事……”
  魏氏只觉得很累,从心头涌出的倦意,叫她什么都不想理会、至少此刻,不去理会了……
  她闭了闭眼,用力喘了几口气,才道:“老爷若想,就选个日子纳了吧……我这身子,许是喝不了她敬的茶了,老爷自便就是。”
  说罢,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耳边传来脚步声逐渐远去之音,魏氏只觉身上这么冷、这么冰,倦得只想阖上眼,沉沉的睡过去……
  林妈妈在耳畔模糊的哭叫着什么,魏氏听不太清、也倦怠去分辨了,只模模糊糊的,突听得半句“夫人您想想少爷和小姐”……
  魏氏突地一震,对,她还不能歇,她还有一双儿女,还不能……
  ***
  这一天,魏氏的病情反反复复,整整折腾了一日一夜,才将将稳定下来。
  据说大夫从房中出来的时候,走路都有些不稳了。直说幸而夫人心头有口气儿吊着,才挺过了这次凶险。
  只这番折腾,魏氏的身子更虚了几分,需得好生调养才行。
  这种车轱辘话徐家人每年都得听好几次,只当同往日一般便是,就连徐锦鸿与。
  唯徐锦瑟悄悄握紧了拳头。
  魏氏的身子这般状况,委实叫她心焦。
  她突然也不想再等了,什么周全、什么顾忌,都暂且抛到一边,她想弄清她的身份,她想找回自己的身世!
  如今的事情,与前世相比已经变了太多,她怕、她怕再拖下去,便是事情终有水落石出那天,魏氏也等不下去了!
  徐锦瑟在心中暗暗下了决断,如今她羽翼未丰,倒是晏庭曜那边,既他都传了纸条叫自己“厚颜”,自己便不妨再“厚颜一次”,叫他彻底成为自己的助力,也好早日解决了眼前这一切!
  徐锦瑟却不知,在她心中暗暗计划着解决一切的时候,也有人惦记上了她。
  转了年,徐锦华与徐锦瑟便可说是进了十四了,正是需得论亲的年纪了。
  无论这新姨娘进门后将会如何,现在尚还没开脸,算不得正式姨娘,此时暂且可以搁下。
  魏氏重病若此,自是无法带着徐家姐妹参与交际,只她亲生女儿徐锦华都到了年纪,满府里的人都盯着她将如何安排。
  曲姨娘与李姨娘心中更是打起了小九九,想着若徐锦华有了出府交际的路子,得想法子让她带上徐锦秋和徐锦冉才好。
  只想到这大小姐的脸已经……全家都还瞒着魏氏,便又有些担心出什么变故。
  云姨娘却是另辟蹊径,找了云贺前来商量。只道主母体弱,恐徐锦瑟的亲事受到影响。魏氏的性子是公认的温厚,若他们能替徐锦瑟相看到合适人家,想魏氏必会成全。
  言谈间,便将替徐锦瑟相看夫婿之事托给了云贺。
  又叮嘱道,务必给徐锦瑟找一门“实惠”的亲事。徐丘松虽是正经国公府嫡子出身,徐锦瑟却只是庶女,云姨娘再三强调,这里子比面子更重要,若官宦人家无合适人选,便是降上几筹,只求女儿过得舒心便好。
  这条件提出,云贺自是应下。
  只他从徐家出来后,便一直若有所思。直到脑中突地灵光一闪,顿觉此刻他身边不正有一人选,对得上云姨娘的要求吗?
  却说徐丘松自打同魏家牵上了线,手头是前所未有的宽裕,因而对于魏仲棋这等商人之身,竟也能折节下交起来。故而对促成此事的云贺,也越发有了几分好感。
  加之云姨娘有孕在身,云贺时时与徐府往来,两人见面的次数便更多了。
  时不时,两人竟也能出去喝杯小酒,算得上颇有交情了。
  这一日也是如此,徐丘松与云贺约在酒馆,到了之时,惊见魏仲棋也侯在一旁。
  见他来了,云贺连忙站起,道:“我在路上碰到了魏家侄子,便拉了他一道前来,徐兄不介意吧。”
  “这有何介意?”徐丘松朗然一笑,率先坐了下来。这些时日,但凡魏家上门,都是一笔入账,倒叫他近日听得一个“魏”字,心情便有些愉悦。
  酒桌之间,不免放松,加上云贺也算健谈之人,魏仲棋又竭力奉迎,倒叫徐丘松觉得越发和这二人谈得来,神情都不由舒缓许多,竟是直言道过几日自己纳妾摆酒,请二位过府一聚。
  言罢,才想起云贺乃云姨娘之兄,不觉略有尴尬。好在云贺并不介意,只言到了日子定会前去,言辞间全是恭贺之意,这才揭过此事。
  酒过三巡,几人突地聊到了这经商之道上。说到这个,魏仲棋自是当仁不让。他早年便跟着叔伯参与家中事物,此时已经颇善经营。
  徐丘松端着酒杯听他侃侃而谈,只觉这字字句句中的盈利之法,正逐渐化为实实在在的利益流入自己囊中——和魏家搭上线,实是他最近做得最准确的决定。
  倒是云贺,听出些许门道,颇感兴趣的开口:“这说得都是经营之道,我听说,商人之中不乏一夜暴富之人,倒颇为传奇。”
  魏仲棋说得多了,颇觉嗓中干渴,抿了口酒,才道:“一夜暴富,终究根基不稳,不是常道。”
  “哦?难道就没有什么一本万利之事?”云贺好奇道。
  “这自然是有的,只这一本万利听着虽好,却一个不慎,就要血本无归了。”魏仲棋苦笑
  云贺只道:“我可不信,单说你们魏家那船——”
  话未说完,魏仲棋突地起身,执起酒壶,为二人倒酒。接着,拿起酒杯,朝二人敬了一杯,才道,“世伯言重了。”
  云贺自是知晓这是不欲详谈之意,只笑了笑,便转开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