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差的一届魔教教主 第68节
  陈云卿:“你很善良,正直。”
  金麟儿摸摸后脑勺,笑道:“后来,我从琢磨明白。沧海会变成桑田,星辰亦会坠跌,天地间物换星移,每个人每天都在改变。黑白两道,那么多人在追捕我,或明或暗,许多人都要加害我,我一步步地从不愿饮血,变成饮禽畜血、饮人血。
  “六年前的我,见到如今的我,必定会吓得掉头就跑。但我仍旧是我。虽然,我管不了日月星辰,管不了江河湖海,管不了别人,其实也很难管得了自己。但是,只要我永葆着对于光明善良的追求,当我遇到变故,被逼入两难的境地,我做出的选择,仍旧能够无愧于心。
  “情爱,是无形无相的东西,刹那间就能变易。你难道还想寻到一个人,对你的心意永不改变?这几乎不可能。你只能找到这样的一个人,你清楚他的品行,你知道,纵然情爱消逝,他仍旧能如从前一样善待你。这样的人,你可以将心托付于他,毫无保留地爱他,而不用千方百计地试探清楚,他到底爱不爱你。”
  金麟儿朝身后看了一眼,入眼只有青山野草,层云与雾岚。
  俄而雾散,阳光从厚实的云层间扎下来。
  秋风又起,整个山头的树枝都在闪烁着金灿灿的碎光。
  “如此,不论结果如何,都无悔无惧。”
  他知道,孙擎风会在自己身后,纵然有时难免相隔很远。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傅筱独自离开,是同陈云卿商议好的。
  他深知阿姊的脾气,知道傅青芷顾及自己的感受,轻易不会现身。孙擎风武力高绝,不易对付。金麟儿身负金印,是傅青芷的目标。陈云卿同傅筱过于亲密,同样是傅青芷的眼中钉。只要孙擎风和自己都负气离去,傅青芷一定很快就会现身。
  傅筱答应陈云卿,向西往昆仑方向走,半月后在徽县汇合,每日以金雁传书。
  然而,傅筱独行两日后,忽然不再同陈云卿通信,默不作声地折向西南方向。
  去云梦泽,去归离谷,去人间的家。
  陈云卿心急如焚,同金麟儿改走官道,马不停蹄地赶往徽县。
  十日过后,两人终于从江湖人的口中,听到了傅筱的消息:鬼面公子在白河接济穷人时,被少林长老擒获,发现其真面目,乃是归离谷主人穆天枢的女儿穆瑶光。
  穆天枢曾为少林弟子,后走上邪路成为鬼修士,开辟归离谷,藏污纳垢。其女穆瑶光,以行侠义为名,残杀无辜、饮血练功。少林派决定,十月八日,在少室山上召开英雄大会,先除妖、再诛鬼,正向武林盟众广发英雄帖。
  第47章 师兄
  金麟儿和陈云卿坐在茶棚中, 听得江湖人议论纷纷。
  有人说:“传言都说, 那鬼面公子时男时女,亦正亦邪, 只对官府已定罪的大凶大恶之人出手, 出手见血却不取人性命。依我看, 就是传言说的邪乎,饮血练不成神功, 这是官府容不得有人行侠仗义, 故意诬陷他。”
  余者纷纷附和:“要我说,这鬼面公子的被抓的事太过蹊跷!他曾赤手空拳, 从千余匪贼手中, 夺回官府被劫的赈灾银两。区区几个少林僧人, 怎奈何得了他?”
  又有人说:“除妖诛鬼,哪里需要纠集整个武林盟?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多着!”
  众人附和:“您给说道说道?”
  那人神神秘秘,说:“想必大家都知道。月前,峨眉掌门玄悲师太被发现是狐妖, 在缉妖司围捕中负伤遁逃。风水轮流转, 这次英雄大会, 是少林派广发英雄帖,其他门派没个动静。”
  “武林盟要换人坐庄哩!”
  余者恍然大悟:“直娘贼的秃驴!若非武林盟传讯出来,说鬼面公子在长安一带,极可能已行至徽县,老子们谁往这荒凉西陲赶?结果,咱们都被支了过来, 反让他们捡了便宜,咱们这是被秃驴当猴儿给耍了。”
  又有人道:“只怕武林盟的人,都被秃驴骗了。你们可曾注意过?咱们一路行来,有许多峨眉、雪山等大门派的弟子,他们在武林盟里,可都是说的上话的,竟都错信了假消息。说武林盟的庄家要换人,应当不假。”
  有人道:“谁知道少林的鬼面公子,是不是真的,反正最后都是要将他杀了,给少林主导武林盟当垫脚石。往后,江湖上再出现鬼面公子,说是假扮的,谁又能验证?让穆瑶光当鬼面公子,才有借口对付穆天枢。那穆天枢出自少林,少林主持这劳什子‘除妖诛鬼’的事,既可以此立威,又能借机抹去自身污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马上有人附和:“更重要的是,穆天枢的身份。除妖诛鬼,其实是为朝廷除去一个隐患。”
  众人说起他人是非,讲得天花乱坠,满口唾沫星子乱飞。
  陈云卿听着,却是如坠冰窟。
  这分明是傅青芷设下的局。
  想必,傅青芷在武林盟中另有一重身份,鼓动众人来抓金麟儿,是要逼迫金麟儿大开杀戒,加快炼制金印的速度。孙擎风在大量鬼煞的侵袭下,纵不失控,亦会变得虚弱,她就能乘虚而入,将两人擒住。
  怎料,明明打算前往昆仑的傅筱,竟然中途折改变路线。
  或许是巧合,傅筱身上的妖气被少林僧人发现。或许是少林派想清理门户,设局对付穆天枢,已经跟踪“穆瑶光”多时。结果傅筱被抓,身上带着两个青铜鬼面,被认定成鬼面公子。
  傅青芷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想必亦是焦头烂额。
  至于,傅筱为何要去白河?
  金麟儿想不明白,陈云卿却知道。
  傅筱很可能已经不想活了,打算回到云梦泽同穆天枢诀别,然后返回妖界。陈云卿从他离去时的足音里,听到了痛苦别离的意思。
  两人马不停蹄,赶往少室山。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
  值此危难时刻,金麟儿联络不上孙擎风了。
  他沿原路返回长安府,在路上没有遇到孙擎。陈云卿送去出的金雁,同样找不到孙擎风的蛛丝马迹。
  但金麟儿相信,这世上没什么事能难倒孙擎风,孙擎风不回应,肯定是另有打算。
  于是,他下定心思,先把傅筱救出来再作计较。
  十月初七,少室山上热闹非常。
  武林盟众接到邀请,汇聚于此,共谋“除妖诛鬼”的大事。
  金麟儿和陈云卿本想跟着人潮混进山中。
  怎料,来者个个都报的出名号、拿得出请柬。金麟儿面嫩,看起来像个来凑热闹的富家少爷,陈云卿温文尔雅,根本不像江湖人。
  两人既无请柬,亦不擅长撒谎,被和尚们打成闲杂人等,拦在山门以外。
  金麟儿东瞧西看,牵着陈云卿上前,把两个乞丐请到小树林里谈起“买卖”。
  再走出树林时,两人都换上了一身打满补丁的破烂衣裳,手上拄着拐棍,面上抹满土灰,成了丐帮兄弟,把脏兮兮的请柬交给看门和尚,顺利地混入山中,在西院禅房住下。
  虽说是成功混入少室山,但金麟儿和陈云卿悄悄探寻,不仅未曾发现傅筱被关押在何处,而且发现一件奇怪的事:这少室山上,除了负责招待来客的少林僧人,甚少看见少林派的高僧、长老,亦不见其余五派一帮的弟子们的身影。
  难道,又有什么阴谋?
  近日遇到的事情,一件比一件怪异,阴谋环环相套,让人头晕目眩、应接不暇。
  傍晚时分,闻钟院摆起流水席。
  金麟儿趁机打探消息,问同桌的人:“这位大哥见多识广,你可知道,为何咱们入山以来,少林高僧怎都不露面?”
  被问的人是个上了年纪的刀客,一直在夸夸其谈,听到后生询问,大方告知:“少林派起源于少室山,其后势力壮大,举派迁移至嵩山。嵩山不可见血,英雄大会在少室山举行。听说,那鬼面公子,尚被关押在嵩山少林寺,由少林主持空闻大师亲自看管。”
  金麟儿:“咱们来此,为的就是看看鬼面公子,大师们将他藏起来做甚?要等到何时,才能一睹其真容?”
  那刀客知道的不少:“先打几日擂台,留下来的人,方能参与此等武林盛会。”
  金麟儿:“几日?”
  那刀客:“三五日总是要的,来了三四千人,少林未曾讲明。”
  金麟儿咋舌:“这是甚么规矩?真是闻所未闻。”
  那刀客嗤笑:“此次大会,说是要‘除妖诛鬼’,那‘妖’不是别人,正是归离谷谷主穆天枢的女儿——穆瑶光;那‘鬼’么,自然就是穆天枢。武林盟与穆天枢为敌,意在剿灭归离谷。你年纪轻轻,可知道,那归离谷是甚么地方?穆天枢又是个甚么人?”
  金麟儿心想:当然是个好地方,是个好老伯。
  刀客自问自答:“归离谷中尽是穷凶极恶之人,个个手里都带着血案,在江湖上混不下去,才入谷避难。如今的江湖,侠义早已没落,道上混的人,只要有利可图,什么下作手段都敢用。若把来历不明、居心叵测的人全放进来,只怕有人给穆老贼通风报信。”
  金麟儿一副受教的神情,点头道:“原是如此。可我看少室山上,似乎都是不争名利、不群不党的江湖散人。除了少林僧人,不见其他五派一帮的弟子,这又是为何?”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传言不都说,武林盟要换庄家了。”
  那刀客显然不知缘由,随口胡诌:“其余五派一帮,先前都往徽县去了。依我看,就是少林放出的假消息。空闻方丈大有来头,背后是朝廷在支持,其余门派知道这庄家的位子落不到自个儿脑袋上,只怕是不愿前来凑热闹。”
  金麟儿疑惑:一个和尚,能有什么来头?
  那刀客说着话,视线落在金麟儿脸上,很久都没有移开:“咱俩从前在什么地方见过?”
  金麟儿连忙往嘴里塞了几块豆腐,鼓起脸颊咀嚼,摇头不答话,过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那名刀客,金麟儿的确认识。
  六年前的冬天,他扬着武林盟的大旗,一马当先冲入白海雪原,在半道上拦下孙擎风带路。
  当时陈云卿亦在场,也见到了这位刀客。
  只不过,那天对于包括陈云卿在内的许多人而言,只是无比寻常的一天。但对于金麟儿来说,那却是他这短暂的一生当中,最为痛苦的一天。那日的每时每刻,他所见到的每一个人,都似被烙铁烙印在他脑中。
  转眼六年过去,物是人非。那些参与屠杀的江湖人,洗干净手上的鲜血,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侠客梦中,无知觉地做着他人手中的屠刀。
  这样的江湖武林,跟金麟儿想象当中的完全不一样。
  陈云卿心中愈发忐忑:“麟儿,此行凶险异常。穆谷主迟迟不来,或许他早就发现傅筱并非穆瑶光,不打算以身犯险。你身负金印,孙兄体内又封存着鬼煞,不要犯险,先行离去。”
  “谷主不是那样的人,我相信他一定会来。到时候,你们需要帮手。我们出生入死好几次,你这样说,真是把我们看轻了。”金麟儿从怀中取出听妖铃,“况且,我和大哥曾答应谷主,若傅筱遇到危险,我们一定会出手相救。我是个君子,就算是在梦里答应别人的事,都一定会做到。”
  他重新戴上听妖铃,笑着朝陈云卿摇了摇手:“你在我最难过的时候仗义相助,我永志不忘。”
  陈云卿感慨良多,最终只说:“如此甚好,我们都要当心。我怀疑傅青芷偷鸡不成蚀把米,此刻就藏身在少林,又有阴谋诡计。”
  金麟儿:“放心,我省的。”
  前两日,擂台比武很是随意,不论是在台上或是台下打斗,胜者均得认可。
  至第三日,负责见证的僧人忽然多了起来。
  比武速度被加快,三千余人很快就将打完。
  金麟儿打了两场,胜的都不算轻松。因为,他不能显露出《金相神功》,只得现学现卖,先看别的丐帮弟子如何打斗,然后依样画葫芦。
  不过,金麟儿向来乐观,在这麻烦的打斗中发觉到乐趣。
  通过四次胜利,他得出一个结论:其实自己并没有孙擎风说的那样愚笨,只不过因为身边都是些聪明人,把他给衬得笨拙了。他迫不及待想把这个结论告诉孙擎风。
  第三日傍晚,金麟儿刚打完最后一场。
  这是整三日比武的最后一场,围观的人差不多都已散开。
  金麟儿刚准备离开,手腕上的听妖铃忽然“叮”地响了一声。
  他与台下的陈云卿相视一眼——必定是空闻方丈把傅筱从嵩山带来了。
  金麟儿准备跳下擂台,忽然被主持比武的和尚叫住。
  微凉的夜风升起,风中飘浮着一股龙涎香的气味。
  金麟儿抬头望去,见那和尚身边站着的,赫然就是自己久未谋面的师兄周行云。
  周行云仍旧是模样清俊、气质谦和,只不过,他的衣袍上沾满灰尘,发髻略有些凌乱,风尘仆仆的模样,像是匆忙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