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我站在大街上,手里捏着那枚戒指,硌得掌心发疼发烫。在这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心里是暖的,五年呢,我和他还有一个五年之约呢,怎么可以提前放弃?
  何连成是忘记了一切,但是我没有;这是他留给我的唯一可供思念的实物,这枚戒指有着我们共同回忆,不管当时都发生了什么,如今想来都是甜蜜。我绝不能这样就轻易抵押出去。
  一样东西,只有在你快要失去或者已经失去以后,你才会知道它对你有多重要。失而复得的感觉让我觉得把它放到哪里都不妥当,回家找了一根项链把戒指挂到了脖子上。
  这一次既然因为资金短缺,失去这个扬名的好机会,我却更清楚地知道我的心在等什么,一点也不觉得后悔。
  在我决定把戒指留下来以后,心忽然踏实下来。
  过了一个星期,曹野又打电话过来催,问我到底去不去做前期制作。
  我忽然间就放下了坚强和固执,对他说:“曹野,我资金周转不开,怕凭自己的力量是不能参加这一次的竞标了。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做为你们公司的员工,努力体现一回个人价值。怎么样?”
  他在那边喜出望外地问:“这样不是让你吃亏吗?咱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占你便宜多不好。”
  我听出他语气里的高兴,马上说:“我不觉得吃亏,毕竟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你给了我一单生意,让我打开了局面。”
  “那单子才几万块钱……”
  不等他说完,我马上截住他的话说:“不在钱多钱少,而是在那个时候,只有你伸出了援手。就这么定了,我往返南市的机票和住宿费你来解决。”
  “那好吧。”曹野在那边应了下来,最后补了一句,“乐怡,我买下你的创意怎么样?”
  我一笑没接他的话,直接说起了去南市的日程安排。
  周五下午我从幼儿园接到孩子,然后直奔机场,在当天夜里九点半到了南市。
  曹野在出口举着大牌子接我,大老远就看到上面醒目的我的名字。
  我笑着走过去,他扔下牌子跑过来,看到我手里牵着的两个宝儿时,一怔神,把拥抱改成了拍肩膀说:“先去吃点东西,我再送你们去酒店。”
  “叫曹叔叔。”我教两个小宝儿叫人。
  两人乖巧地和曹野打了招呼,曹野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也看不出来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不过,我觉得他好像很惊讶,我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来工作。
  在孩子在旁边,我们也不好说原来的那些旧事,他说着我走后南市的变化,我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远的风景。
  三年的时候,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我只能从一些当时的地标建筑当中,找一些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南市变化很大,你有时间可以好好回来看看。”曹野坐在驾驶座上,偶尔说一句两句。
  两个小宝儿对曹野有点认生,异常乖巧听话,看得曹野一个劲儿说自家的丫头是个野小子。
  吃过饭回到酒店,两个小东西到底折腾了半天,已经困得不行,我把他们放到床上没多大会儿就睡着了。
  我关上套间的门,看到曹野坐在外间的沙发上等着我,手里端了一杯咖啡。听到我出来,抬头笑问我:“楚毅是不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何止,他平白跳出来在帝都和我打了一场长达数月的官司。”我把楚毅争孩子的事情说了一遍。曹野听了以后气得额头青筋都挑了起来,说:“真够不要脸的,我以为他觉得会有愧于你,做出一些补偿。”
  “不说他了,明天就要去和制作公司谈短片细节了,咱们还是说那个方案吧。”我给自己冲了一杯速溶咖啡,刚准备喝又放了下去,换成了白水。
  “学会养生了?”他看到我的举动,轻笑着问。
  我笑而不答,把话题转到了明天与制作公司的沟通细节上。面对故人,只觉得心里微暖,这个城市和这个城市里的人对我来说是永远不能割舍的。
  等到我们把策划案过了一遍以后,时间已经到了十二点半。曹野也不知道是咖啡喝多了,还是聊得兴奋了,眼睛亮得像是发现了耗子的野猫一样。
  “怎么样?我这个点子希望你能够接受。”他做着最后的努力。
  “暂时不谈,明天再说,我已经睁不开眼了。”我下了逐客令,他看着时间确实不早,带着几分不甘心离开了酒店。
  他的提议是要把两个小宝儿做为系列短片中的一个主题。在他的理解里,我这一套短片的主题是:故乡、家、温暖、希望、明天。他希望把小宝儿放进名为家的短片里,我不想他们小小年纪被放在媒体面前,断然拒绝。
  第二天,我不放心把小宝儿放在酒店,带着他们一起去了制作公司。
  两个小宝儿是第一次跟着我工作,表现得特别乖巧,不哭不闹在休息区等着。等我们从会议室出来时,两个小家伙儿已经成了制作团队的吉祥物,面前摆着一堆小玩具小零食,都是这家公司的员工给的。
  我看着几个人围着他们的样子,不由摇头笑了。这一对小东西,不管走到哪儿,永远都是抢眼的。
  此时与我们一起出来的赵总监一眼瞧到了元元和童童,眼前一亮说:“咱们其中一个短片,可以用这两个小宝儿做为主题呀。这一对宝贝是咱们南市人吗?
  曹野看向我,无奈地向他摇头说:“孩子是南市人,可惜宝宝的妈妈不同意两个孩子出镜。”
  “有什么条件可以再提,咱们再商量商量?”赵总监的话里都是企盼。
  我看着两人,还是固执地摇了摇头:“我不想让他们太早接触媒体。”
  曹野都恨不得替我做决定,不甘心地说:“我要是有一对女儿,巴不得有这样的机会……对吧,赵总。”
  赵总监笑了笑说:“林总可以再想一想,孩子对家的表现是最有张力的,我觉得第二组短片里,如果把一对宝贝加进去,会让人有深及心灵的触动。”
  “再考虑一下。”曹野看到有人与他统一战线,眼睛又亮了起来。
  “妈妈,妈妈。”两个小宝听到我的声音,从沙发上站起来,小声地叫着。
  “听听孩子自己的意见呢?”曹野眼睛瞄过去,马上找到突破点。
  我还没说话,他已经兔子一样蹿了过去,抱起童童说:“元元,曹叔叔问你一件事,想不想上电视?”
  童童看着他认真地回答:“曹叔叔,我是童童。”
  曹野老脸一红,说:“好好,叔叔认错人了。童童愿意不愿意上电视?”
  童童想了想问:“哥哥呢?”
  元元不说话,只用一对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曹野一看这阵势就得意地笑,说:“你不准用妈妈的威严去逼两个孩子拒绝啊。”
  “我回去和他们商量一下,过一段时间再给你答复。”我退了一小步。
  周日下午办好工作上的事以后,我看时间还早,就抱着两个小东西问:“妈妈想去看望外婆,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我们陪妈妈。”两个小东西抱着我的胳膊说。
  我准备了一束白玫瑰,带着两个小宝,往安园而去。
  南市变化很大,唯一没变的就是这一条通往公墓的路,两旁还是高大的水杉树,大大小小的湖错落在林间,远处有山,山脚下就是安园公墓。
  当年把妈妈葬在这里,倾尽我的所有。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即使把我卖了,也要选一处好公墓。
  那个时候,爸爸躺在医院里人事不醒,妈妈的火化是亲戚帮着张罗的,等我从医院赶过去时,大表哥已经把妈妈装进了小小的骨灰盒里。我当时昏厥,想不到前几天还抱着我细心安慰的妈妈,一下子就不在了,觉得整个世界都塌了。
  大舅舅看着我醒过来,一句话定住了我快疯掉的心性。他说:“小乐呀,你还有孩子,还有你爸在医院,你妈去就去了,你别这样要死要活,让她牵挂你,死都不能安宁呀。”
  我的眼泪几乎是在听到这句话以后,就流到了肚子里。
  是呀,我不应该让妈妈死后都得不到安息,我要好好料理她的后事,选一处风景好的地方让她长眠。妈妈一生好静,喜欢伺弄花草,家里的小花园里长年开着花,屋子永远整洁,每天晚上回来都有可口的饭菜等着……
  我在接下来的时间,冷静异常,分毫不乱地处理着家里的事务。协同审记公司清算公司资产,遣散员工,拍卖固定资产,转卖房子……结清员工工资,交了爸爸的住院费以后,我手里只剩下八千块钱,想要买一块墓地,杯水车薪。
  我把自己所有的首饰拿到曲当行换回来一块墓地的钱,在南市最好的公墓给妈妈买了墓地。
  晚上十点半左右有加更。
  第026 我不想你受苦(为稻米米打赏钻石加更)
  道路两旁的高大水杉树迅速倒退,只留下满眼的绿意。一只微凉的小手探过来,替我抹了一把眼泪,小声问:“妈妈,你怎么了?”
  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泪流满面。别人都说,怀孕的时候容易多愁善感,或许我这段时间就是因为怀孕,所以变得眼泪多起来,想到什么事情经常会不自觉地掉眼泪。
  “妈妈没事,只是很想自己的妈妈。”我话没有说完,就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自从三年前离开南市以后,我固执倔强地不肯回来一次。觉得南市就是一个伤心地,我永远也不会再踏入南市一步。
  在陌生的城市里,我独自一个人承担夹在整个家庭的压力,繁忙的生活和紧张的经济状况,让我忘记了要在清明节给妈妈扫墓。三年来,妈妈一个人在那里躺着,寂寞吗?
  “看到妈妈哭,童童也想哭。”童童见我还是不停地掉眼泪,声音有点变了。
  元元则鼓起小脸,憋得眼睛通红,死死地抓着我的衣服,像是在和什么较劲儿一样。
  我揉了一下眼睛对他们说:“妈妈不哭,外婆看到你们肯定很高兴。”
  我们的车子出事时,我妈一把护住我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整个人像盾一样挡在我面前,为我挡住了平生最大的一次伤害……现在,她亲手救下来的孩子来看望她了,她一定很高兴。
  “妹妹,你别想那么多,有这么可爱的一对孩子,谁躺在下面都开心。做父母的,子女好啊,他们就高兴。”开车的司机突然开口劝我。
  我没说话,司机又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安园算是咱们市最好的公墓了,你也算尽了孝了。”
  我听了他的话,心里苦涩。我的命和孩子的命,都是妈妈用命换回来了,如果在那个时候妈妈没有毫不犹豫地挡在我面前,我不可能活下来,孩子也不可能活下来。我现在所做这微不足道的一点儿,如何算是尽了孝?自幼被千娇百宠地养大,成年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父母对着干,嫁了一个他们不甚满意的大夫,紧接着又大夫出轨离婚,然后为了我,家里的一切都乱了,都毁了……
  我靠着椅背闭上眼睛,把眼睛里无法抑制的泪意逼回去,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墓园的门口。
  我让司机在门口等着,自己带着两个孩子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似乎这一次,我要把上一次没流出来的眼泪全部补回来,怎么也止不住。站到妈妈的墓前,我的眼睛已经花成一片,近在咫尺的东西都看不清楚,我想努力看到妈妈在照片上浅笑的样子,却无论怎么擦眼,还是模糊一片,泪像开了闸一样,不停地涌出来。
  “妈,我来看您了……”我只说了这一句,心脏就像被什么死死压住,声音堵在胸腔里,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嗓子上就像被吊上一块大石,紧得发疼,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只有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元元和童童有些害怕了,一左一右抱着我的腿仰头说:“妈妈,别哭了……”他们声音颤颤的,带着不知所措的害怕。可是,此时我已经顾忌不到他们了。
  我想和他们说我没事,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试了多少次终于耗尽了力气,用力地抱了抱两个小宝儿,开始弯下腰把四周弄干净,想借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越是这样,我越是难过,给我生命给我无私的爱的妈妈,再也不能给我一个拥抱,一个回轻声“嗯”。
  太阳就像钉在那儿一样,时间过得极慢,我自记事以来发生的一切在我眼前缓缓展开……
  童童的哭声把我唤醒,我擦干净眼泪抱起他,说:“宝贝,没事儿,妈妈只是很想自己的妈妈。”
  元元倔强地不哭,咬着嘴唇紧紧拉着我的手,似乎怕我一下子就不见了。
  回去的路上,我也不记得自己都想了些什么,一直到了机场才清醒过来。曹野打过来电话,说他刚到酒店才知道我提前退房了。我在电话里说了一句,我去给我妈扫墓了。
  他沉默下去,半晌问:“你要是早说,我一定让你嫂子陪你去。”
  “我现在已经到机场了,你放心。”我故作轻松地说。
  回到帝都以后,我迅速恢复了正常,把孩子送到了幼儿园,自己又扑到了工作当中。
  刘天几乎每天晚上会过来陪我吃饭,小心地照顾着我的生活和身体。
  过了两个多月,南市的宣传片做了出来,刘天也把那天在丽思卡尔顿开年会的公司清单拉出来给我看。
  赫然在录的是翰华期货,没有蓝华投资的影子,我心里唯一一个肥皂泡啪一声破灭了。
  “乐怡,你想哭就哭出来吧。”刘天越过桌子,握住我的手说。
  “没什么可哭的,我自己选的路。”我惨然一笑。
  刘天表情阴郁,想了一会儿才说:“你有没有怀疑过郑海涛?”
  我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心里的死灰吓跑了一些,我问:“郑海涛是应届毕业生,应该不会与生意场中的人勾结。”
  “人心隔肚皮,太相信一个人看似简单的经历容易犯错。”他斟酌了一下才说,“如果你和我说的都是实情,当初送你进错房间的就是郑海涛,不管他有没有喝醉,他参与这个局的可能都很大。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