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她疼爱孙回人尽皆知,以前她辅导孙回的学习,后来她替孙回供学费,孙家亲戚都知道孙迪才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当初小小年纪心地善良处事果断,父母都抛弃的孩子是她执意留下的。
  这会儿孙迪依旧关心妹妹,又说:“待会儿跟我回去住两天,反正东年最近出差,这里又闹哄哄的,外面车子开来开去都听得一清二楚,你怎么复习!”
  盛情难却,孙回收拾收拾便随姐姐走了。
  其实她以为孙迪又要找她诉苦,就像从前那样,孙迪在学校里有不开心的事情,回来后只告诉孙回,就连离婚这么大的事儿也只有孙回一人知道。
  回到复式公寓,孙迪果然倒起了苦水,“我跟你姐夫的感情真是不一般的,我刚毕业就进了他的公司,第一眼见到他就喜欢上了他,他条件太好了,想勾引他的女人到处都是,我好不容易才能嫁给他,就算他的心已经不在我这里了,我也是不愿意跟他分开的。”
  孙回起先有些心虚,后来又觉得心痛,她搂住孙迪,眼眶热热的,“姐,你别这样,我知道你难受。”
  “当然难受啦!”孙迪落着泪,“你都不知道我这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爸妈的性格你又不是不了解,他们就嫌女人没本事,我好不容易嫁了一个好的,要是就这样离婚了,他们的面子又要没有了,那群亲戚更要笑话,儿子儿子,儿子就算杀人放火也只有儿子最精贵!”
  孙回感同身受,咬着唇隐忍泪水。
  这一夜孙回没有复习,只和孙迪聊天,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已经中午,孙迪穿戴整齐,让她起床洗澡。
  “你昨天没洗头,头发都臭了,赶紧洗一下,去楼下的浴室,我现在去买菜!”
  孙回讪讪一笑,被孙迪推到了楼下。
  那头谭东年已经到达公寓的停车场,在车里等了十分钟也不见孙迪出现,正要打电话催促,手机便响了起来。
  孙迪道:“这样,你把协议拿上来放客厅吧,我快赶回来了,你在上面坐一会儿,我们到时候慢慢谈。”
  谭东年不耐烦,摔上车门又坐进了电梯。
  离婚协议已经商量了两周,今天孙迪终于松口,谭东年早已被她耗尽耐性,来时便决定,假如孙迪出尔反尔,他就将房产和现金全部收回,无需再留任何夫妻情面了。
  孙回冲澡冲得欢快,捏捏肥肉又搓搓胳膊,最后跳了几下,感觉脂肪被甩出来了一些,她才关了水龙头。
  擦身子的时候她才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带衣服进来。
  孙回一拍脑门,刚才睡眼朦胧,被孙迪直接推进浴室,根本就忽视了这个,这会儿孙迪刚出门不久,洗手间里也没有浴巾,看来她只能光溜溜的跑出去了。
  外头的谭东年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频频看向手表,在第三次看完时间抬头的时候,另一头的浴室门突然打开,他愣愣看去,只见一人捂着毛巾遮住胸口,猫着腰快步走向楼梯,头发还在滴水,水渍顺着肩膀下滑,侧面的弧度美好,小臀微翘,谭东年屏住呼吸,倏地直了眼。
  快步小跑了一段距离,孙回终于察觉到了异样,凉风嗖嗖地吹着水珠,初夏的温度只觉舒适,右侧却似乎有不寻常的气流,孙回慢慢扭过脖子,在看到谭东年的那一刻,她猛地瞪大了眼,一声尖叫破喉而出。
  彼时孙母提着菜和孙迪一同走出电梯,嘴里还在念叨:“昨天怎么不早点说,今天一大早打电话给我让我带菜,我要是没时间呢!”她又抱怨,“还让我在楼下等到现在,下次干脆就给我配个钥匙,我直接上去!”
  她见孙迪面色憔悴,又不忍继续,叹气说:“你就是倔,上上个礼拜你自己也说了你跟东年的事儿,两个礼拜了你怎么还这样,男人哪个不偷腥的,你忍一忍不就好了,外面的女人再好,你到底是明媒正娶的老婆,你跟东年好好说说,过一阵让他来家里吃个饭。
  孙迪点点头:“我哪能不知道这个道理,我也不知道他外面的女人是谁,其实我怀疑……”
  正说着,已经快要到达公寓门口了,孙迪将脚步放缓,竖耳听着动静,起先一丝声音都没有,再她掏出钥匙的时候,突然就从门里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是一道男人的声音:“回回!”
  孙迪心头一紧,立刻转开门把,门刚一打开,她便大叫:“你们在干什么!”
  孙回面无血色地扶着栏杆,脚下直打滑,另一只手还不忘捂着胸口,谭东年见她跌倒,本就血气上涌的脸上又添了一丝焦急,追了几步快要碰到孙回了,却在见到门口的两人之后,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下来。
  接下来是一片混乱,孙回不管不顾地跑回了房间,孙母一直处于惊呆状态,孙迪拿起茶几上的离婚协议书甩向谭东年,哭喊道:“谭东年,你还要不要脸,孙回是我的亲妹妹!”
  孙母终于有了反应,瞠目结舌,“啊”了一声。
  谭东年沉着脸,瞥了一眼楼上,又看向状似怒不可遏的孙迪,他嗤笑一声,指指地上的协议书,只撂下两个字:“签了!”迈开步子,就这样走了出去。
  谭东年知道孙迪在打什么算盘,孙家人的丑脸他也早已知晓,但他现在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让孙迪签字,因此他暂且由着她去耍弄心计,只是一想到孙回,谭东年又觉得不舒服。
  孙父很快便赶来了,拿着离婚协议书气得发抖,孙迪伤心欲绝:“回回是我的亲妹妹啊,我怎么可能去防她,她整天都长不大,东年之前说喜欢她,要跟我离婚,我也尽量当这是借口,谁知道,谁知道……”
  孙母气急败坏:“难怪你支支吾吾什么都不肯说,你真是要死了,想瞒到什么时候,啊?”
  孙迪还在那里哭,“他送回回衣服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对,可我能说什么!”
  孙父已拽过缩在一边的孙回,抄起协议书砸向她的脑袋,边砸边怒骂,“你个畜生,自己的姐夫也勾引?你还有没有脸!”什么难听他便骂什么,又抓起她的头发,狠狠地抽了两个巴掌,“啪啪”响了两声,孙回痛得脑袋一空,战战兢兢哭道:“爸爸,不是,我没有!”
  孙父怒火攻心,把她往墙上一推,挥起拳头直往她身上砸,不停地破口大骂,又揪着她的头发连连狠踹,孙回缩着身子不停哭喊,耳朵里只有孙父的怒骂和孙母的声音,“打死她算了,畜生,白养了这么多年!”
  身上腿上不断挨着拳脚,头皮仿佛全部脱落,整颗脑袋像是被装进了压缩袋,空气全无,浑身肌肉紧绷,孙回泪眼朦胧,机械地求饶不断。
  就算从小到大见惯了孙父的拳头,现在这一幕也不免让孙迪害怕,她急忙起身喊孙父住手,慌慌地跑了上去拉扯他,孙父却反将她一推,凶狠怒骂:“给老子滚,没用的东西!”一转头,继续拽拉起孙回,将她狠狠敲向墙壁。
  孙回不知挨了多少拳脚,她现在唯一的动作是抱头,唯一的声音是哭泣,她想起初到孙家的那几年,家里条件太差,孙父借酒发泄,喝醉后总是对她拳打脚踢,拽着她的头发东拉西扯,她后来把马尾辫剪了,她等着二十岁的成人礼重新扎起辫子,现在头发快要及肩,她等来的却是最痛不欲生的画面。
  孙迪发了狠地去推孙父,孙母眼见孙回被打得趴在了地上,也心慌意乱起来,加入了孙迪的阵营,好半天才让气喘吁吁的孙父停了手,最后踹了孙回一脚,狠狠道:“滚出去,再也别给我回来,滚,听到没有!”
  孙母连忙拉起孙回,急急地说了几句什么,就这样将她推到了门外,夜幕低垂,离婚协议书重新被捡了起来。
  天气渐热,夜里已添了许多飞虫,何洲挥开蛾子,与黎秋生碰了碰杯。
  黎秋生在饭店里做东,宴请何洲和另几个弟兄,指着佛跳墙说:“鱼翅、海参、鲍鱼、干贝,新闻里都在说要保护鲨鱼,我不吃还有其他人吃嘛,来来来!”他给何洲夹了一大块,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了嘴里的金牙。
  他是闽南人,吃不惯南江市的菜,连请客都专请闽菜,一行人吃吃喝喝,直到十点钟才散场,离开酒店的时候黎秋生交给何洲一个信封,说道:“提前付你工资,听黄毛说你条件不太好,有困难跟我说,以后大家都是兄弟,你说是不是?”
  何洲顿了顿,接过道谢。
  半个小时后到达出租房,何洲的酒劲上来了,他拧了拧眉心,睁眼再看的时候,却见门外蹲着一个人,在月色下像是笼了一层纱。
  孙回抬起头,声音像是从黑暗中溢来,“你回来了?江兵呢?”
  何洲斜勾了一下唇,边走边回答:“他走了,没住这儿。”跨出最后一步,月亮倏地探出了云层,薄纱缓缓掀开。
  孙回满脸泪痕,双颊微肿,脸上肤色变深,头发杂乱不堪。再一低头,胳膊上是勒痕和深色印记,脚上踩着拖鞋,只有一只。
  何洲握住她的胳膊,不顾孙回倒抽了一口气,直接将她提了起来,双眸像是深陷黑色旋涡,阴森恐怖,“谁干的?”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怎么就一天天变少了呢,潜水不幸福,要呼吸要空气啊,我们不能跟鱼鱼们争资源啊/(ㄒoㄒ)/~~
  因为太不幸福了,所以要大开杀戒,狠虐回回了,嘤嘤嘤都怪你们,身为前凸后翘的真女银的老丙内分泌失调暴力倾向无法控制,反正跟我无关,嗯哼~╭(╯^╰)╮好吧说正经的,大家可以恨得咬牙切齿啊,我们要反对所有的家庭暴力,但家庭暴力确实存在,我让回回痛不欲生了,别打我,泪奔遁走~
  感谢霸王王王王王王王王王~~~~票!破费了又是地雷又是手榴弹~
  我嘞个去这么多“王”你们连着念一下看看,我在自虐/(ㄒoㄒ)/~~
  龙猫2012214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27 21:41:31
  恓恓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27 22:10:18
  小天天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3-09-27 22:30:14 因为小天天害羞,所以只能叫你小天天了
  天下布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27 23:36:20
  曼哈顿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9-28 12:56:01
  ☆、第 21 章
  孙回痛得皱眉,颤了一下想挣出胳膊,晃动间盘旋在眼眶中的泪珠不知不觉地落下两滴,在幽幽月色下一闪即逝,好似幻觉。
  她低喊了几声“痛”,何洲却并不放手,只卸了几分力道,阴沉沉地又问了一遍:“谁干的!”
  孙回翕张着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出租房内的布帘已经敞开,靠墙的木板床和简易床只有两步之隔,餐桌被移到了东面的那堵墙,格局稍有变化。
  孙回搓了搓眼睛,四顾之后呢喃道:“走了?”
  何洲只沉眸盯着她,白炽灯下的伤痕一览无遗。
  双颊上的巴掌印红中带紫,t恤上的脚印清晰,胳膊上的指印和半截小腿上的血痕让他倒抽一口凉气。何洲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腰,牛仔裤的扣子和拴在腰上的皮带没有破损,衣服也没有被拉扯过的迹象,孙回没有被侵犯。
  孙回茫然了,她身无分文,不知道可以去找谁,跑出公寓的时候天色还未黑透,到达这里的时候已有几间屋子熄了灯。她以为自己可以不计前嫌找人依靠,可结果她要找到的人竟然已经不告而别了。
  眼泪断了线,孙回颤颤地又说了一声:“走了啊……”她垂下头,小声道,“谢谢,我先回去了。”说着,便一瘸一拐的往外走了。
  何洲拧着眉,阴沉着脸盯着她的背影,隐忍半晌,他捏着拳头迈步跟了上去。
  孙回走在前面,孤魂野鬼似的光着一只脚踩在脏兮兮的地上,偶尔抬起胳膊擦一擦眼睛,从昏暗的农民房走到路灯齐亮的马路,她浑然没有发现身后的何洲。
  一直走到孙家旅馆附近,孙回终于停下脚步,远远望去,玻璃门里亮堂堂的,隔壁老板娘又在串门,今晚似乎是于丽在看店。
  孙回左右张望,突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这条街上到处都是人,一张张的脸如此熟悉,她在陈家的店里买早点,在吴家的店里买午饭,在刘家的小超市买零食,可现在她连自己家的旅馆也不敢进,孙回脑袋一懵,慌得不能自己,泪眼朦胧中街道渐渐扭曲模糊,她无处可去,无家可归,她被爸爸妈妈赶出来了,孙回压抑着哭泣,缓缓蹲了下来。
  面前多了一双脚,沉重的呼吸渐渐靠近,孙回只觉肩膀一紧,有人按着她,她忙不迭地抬起头,只见眼前的人轮廓模糊,脸部线条却很硬朗,吐出的呼吸带着一丝淡淡的烟味。
  孙回颤了颤唇,泪水涟涟,“我八岁的时候被叔叔阿姨送过来,爸爸妈妈不要我,叔叔阿姨就把我扔在门口,爸爸妈妈又追上去拉他们,他们四个人就在那里吵架,我其实都听得懂,他们谁都不要我,后来我哭了,有个姐姐过来哄我,再后来她让爸爸妈妈把我留下,我的日子过得可开心了,姐姐疼我,妈妈烧的菜好吃,别人家的小孩欺负过来,爸爸还会凶他们,把他们赶走,可是他们现在又不要我了!”
  她抓住对方的胳膊,眼泪像是开了闸,失控地落不停,“我都要二十岁了,我不会再花家里的钱,我暑假会去打工,爸爸妈妈别不要我啊,我能去哪里,我不想一个人,我要爸爸妈妈,我要回家……”
  她的声音闷了闷,何洲已将她搂住,孙回贴着他的胸膛,一字一句颤颤荡出,就像震动共鸣,何洲的心脏倏地揪疼,只听道:“我不是二,我不是傻,你们都当我傻,我真的不傻,我要这么聪明干什么,我每天笑哈哈的,我不是傻啊,我为什么要每天笑,其实笑起来很累……我只是想开心一点而已,为什么没人喜欢我……”
  孙回只觉天昏地暗,遍野枯黑,心脏如扎了数千数万的细针,耳边却突然传来灼灼热气,何洲低低道:“我喜欢你,回回,我很喜欢你!”
  孙回笑了一下,泪珠淌落到唇上,另一张陌生的嘴唇贴得很近,张颌间仿佛已经碰触到了彼此,脸上传来粗糙、滚烫的触感,直直的泪痕轨道消失,何洲暗哑道:“跟我回去,我要你!”
  此刻的孙家乱作一团,孙父怒发冲冠,指着离婚协议书将矛头对准孙迪,骂道:“猪脑子,离婚就分这么点你也签字?你敢签,信不信我把你的手砍下来!”
  孙母劝他有话慢慢说,孙父推开她,狠声道:“这是我生的,就算让她死她也要给我去死,签字,你倒试试看啊!”
  孙迪坐在一旁垂泪,短短几小时她愈发憔悴了,想着孙回被赶出去的那一幕,她到底还是忍不住哭了,边哭边自我宽恕,她做这一切并没有错,她不能让孙回和谭东年有在一起的机会,她要继续挺胸抬头地走到孙家亲戚面前,告诉他们离婚并非她的失败,而是她永远不可能对疼爱的妹妹设防。
  孙迪哭完了,慢慢道:“爸,不能这样,你知道我的性子,不会轻易放弃的,我们要是吵到东年那儿去了,以后我怎么跟他复合。”
  孙父喘着气顿了顿,又听孙迪慢条斯理说:“多少夫妻离婚后又重新复婚的,我跟东年没有大矛盾,别把这个希望打破了!”
  孙父抿着唇,胸口不停起伏,终于不再叫嚣。
  孙回被何洲“捡”了回去,脑中一直浑浑沌沌。
  她一整天滴水未进,粒米未食,脚步早已虚软,身上的伤口不知有多重,起先痛到了心肺,后来似乎就麻木了,走到一半的时候她眼前一花,有了短暂的昏厥,转醒的时候她已被何洲打横抱起,额头上传来软软的触感。
  何洲以唇试温,轻声道:“没发烧。”
  农民房的小巷又长又弯,虫蛾出没在灯光下,随着何洲的步伐缓缓飞行。
  孙回有气无力地推了推他,意识有些清醒了,她莫名其妙地心慌,“我……我回去,我要回家!”
  何洲将她往上提了提,单手打开出租房的门,还没开口,突然就见怀里的孙回奋力挣扎,扑腾了几下就撇过头,干呕了起来,何洲立刻将她放到床上,拿过垃圾箱让她吐,吐了半天却不见她吐出任何东西。
  孙回难受地捂着胃,眼角又落下了一滴泪。
  半小时后何洲买来了两份粥和三道清淡的小菜,扶孙回起来吃。
  孙回起先吃不进,被何洲强行塞了几口,她才忍住恶心慢慢吃了起来。吃完后又出了一身汗,何洲煮了开水,拧了热毛巾让她擦脸,问道:“好一点了?”
  孙回点点头,何洲又拿来药水和棉花替她清理伤口。
  淤青很多,破损的地方只有小腿和脚底。何洲抬起她的脚,眸色一沉,额头上的青筋突显,问道:“走了多久?”
  孙回愣了愣,呆呆地说了一句“不清楚”,又挣扎着说要自己涂药水,何洲用力一捏,沉声道:“你不会,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