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节
  李镜放了两个雷之后,她方施施然的出宫回府去了,她出宫前还留下一句话,“我的丈夫,有神仙公子之名,京城多少闺秀倾慕,他自来京城起,收到的花帖没有一千张也有八百了,也没见他就对谁动过心。他若是个风流人,一时头脑发昏犯下这样的过错,还有可能。可以他往日人品,诸位大人都是晓得的,说他对宫人无礼,我是不能信的!”
  “我信我的丈夫,想来,陛下亦是信自己儿子的!我们不争名不争利,到头来还要为人陷害至此,既如此,就别怪我把事情都抖出来!若是我的丈夫在宫里有个好歹,就是有人意图谋害陛下的原配嫡子!”
  说完,她便大大方方、扬眉吐气的出宫去了。
  第258章 睡得好
  秦凤仪常说, 他是天下第三聪明之人, 陛下是天下第一聪明之人,而比他还略高一位的, 就是他媳妇, 天下第二聪明之人。
  以往人们听这话, 都觉着, 这姓秦的脑子又有病了吧?
  如今看到,李镜不一定是天下第二聪明之人,但,就依这女人啥都敢说的性子,还真不愧是秦凤仪的媳妇!
  真是个神人哪!
  夫妻俩都是神人!
  消灭一个丑闻最好的办法, 就是暴出一个更大的丑闻来。
  于是,李镜很不客气的直接把天捅了个窟窿出来。这下子好了, 没人再寻思秦凤仪宫里这点事儿了, 大家都开始震惊于秦凤仪的身世到底如何了,倘真如秦凤仪他媳妇说的那般,秦凤仪是柳王妃与陛下的儿子,那么, 这便是妥妥有原配嫡子啊。而且, 纵秦凤仪年纪上较皇长子要小一岁, 但, 秦凤仪若是柳王妃之子,其出身尊贵,必在诸皇子之上, 包括皇长子!
  李镜把天捅破就回府睡觉去了,愉王妃都不晓得说她什么好了,只得什么都不说了。愉王妃倒是一宿没睡好,半宿了还在跟老头子商量,“凤仪这事,可如何是好哟。”若秦凤仪这身世没暴出来,让他继承愉亲王府这支,愉亲王夫妻都是愿意的。如今他这身世之事一出,不要说皇家,便是平民百姓家,也没有过继元嫡之子的道理。只是,这些天的母子的关系,秦凤仪一向会讨人喜欢,愉王妃心里就放心不下,还有阿阳呢,阿阳自满月,白天都是跟着愉王妃的,愉王妃也放不下阿阳,想到秦凤仪这身世竟然给暴了出来,简直是愁的不轻。
  愉亲王叹道,“眼下就要看陛下是个什么意思了。”
  愉王妃跟着叹气,道,“这个阿镜也是,如何就把事都说了出来。阿凤这样的身世,哎……”
  “要是不说破,凤仪在宫里我都不能放心!”愉亲王道,“何况,这种有碍人伦的污名,岂是好背的。凤仪以后如何在京里抬得起头来!”
  “我何尝不知这个理,只是,阿凤这身世,原是最尊贵不过,可他是在民间长大的,不要说朝臣,便是宗室这关就不好过。莫说他是柳王妃之子,便随便是个外头长大的庶出皇子,想认祖归宗都不容易,何况,他是元嫡之子。”愉王妃道,“纵是能与陛下滴血验亲,可怎么证明他是柳王妃之子,柳王妃已是过逝了。哎,这孩子,真是有命无运。”
  愉亲王听了“有命无运”四字,没说什么,却是想着,倘秦凤仪无此运,他原在扬州长大,焉能这么稀里糊涂的就到了京城来。而且,这孩子何等的出众。愉亲王不瞎,几位小皇子暂且不提,便是几位年长皇子,这也是愉亲王看着长大的,不说别人,便是皇长子,在愉亲王看来,就远不及秦凤仪。只是,皇长子到底有个了不得的外家。而且,皇长子一路长大,他身后那些纠杂不清的势力,怕也不能轻易让秦凤仪认祖归宗。
  愉亲王听老妻嘀咕一回,淡淡道,“先睡吧。”
  愉王妃道,“我哪里睡得着?你说,凤仪先时是不是就知道他的身世了?”
  “他那性子,倘是知道自己身世……”压低了声音,愉亲王道,“他若是知道陛下才是他父,倒是没什么,让他认我,他也认得挺顺溜,这孩子,心地宽。可如果他知道柳王妃之事,焉能不翻脸的!当初就是顾及此事,方叫他认在咱们这一支。”
  “柳王妃当年是怎么回事,如何就出了宫了?”
  “我也不大清楚,那时候乱糟糟的,皇兄突然在北地陨身,朝中群龙无首,忙朝事还忙不过来呢,宫里的事,更不晓得。”愉亲王道。
  想到柳王妃,愉王妃不禁一叹,这才是真正有命无运之人呢。
  愉亲王夫妻夜深方睡。
  宫里,慈恩宫的灯烛也是亮了很久,景安帝怒火之后,还得跟他娘商量秦凤仪这宗室,裴太后道,“若是认子,问题倒是不大,滴血验亲,即刻分明。可说他是柳氏之子,由何可证?”
  景安帝叹道,“这也只得委屈凤仪了。”
  “这样倒是最妥当的。”裴太后道,“你若认他为柳氏之子,大郎怎么办?他的位置当如何尴尬?况,只认做庶皇子,对他,对朝廷,都好。”
  景安帝恨声道,“今日之事,蹊跷之处众多,还请母后彻查!”
  “我晓得,宫里的事你放心。今日是有心算无心,不然,焉能有这等事!”裴太后想了想,还是与皇帝儿子道,“我知道,你喜欢凤仪,只是,他的身世,你还是少疼他些的好。”
  夜深了,景安帝起身,道,“母后也早些休息吧。”
  裴太后问,“你去哪里?”
  “我去看看皇后,她怕是现在也未睡呢。”
  “去吧。”
  平郡王府。
  老郡王老郡王妃也失眠了,老郡王妃震惊过后就是掉泪,“这是哪辈子的冤孽啊。”
  “闭嘴!”纵是室内并无他人,老郡王也是低喝,“这话岂是能说的!”
  “有什么不能说的!”平郡王妃哽咽道,“当初柳王妃,谁也没怎么着她啊。她既有身孕,想生便生,如何跑到宫外去。二十多年了,又有这么个儿子来京里,是个什么意思?她走了,咱们大丫头做了皇后,现在岂不是说是咱家害的她吗?天地良心,咱们大丫,什么都没做,偏要担这样的名头儿,我想想,就为大丫委屈。”
  “好了,说这个有什么用。”
  “要说凤仪那孩子,我也喜欢,他与咱们阿岚,交情亦好。只是——”平郡王妃低声道,“若他是元嫡之子,大皇子可怎么着啊?”
  “明日你便进宫,同皇后娘娘说,凤仪身份不同,倘是庶出皇子,还好过继愉王府,袭愉王之位。既是柳王妃之子,身份更在大皇子之上,请陛下一定要认下凤仪才好。”
  平郡王妃大骇,“这岂不是要,要——”
  “你放心,不论宗室,抑若清流,都不会坐视此事的。”平郡王淡淡道,“陛下若认他为子,这只需滴血验亲,既是龙种,自当认下。可柳王妃怕是早过逝了,拿什么来证明他是柳王妃之子呢?再者,就凤仪的性子,他愿不愿意还得两说呢。”
  “堂堂皇子之尊,他能不愿意?我看他认愉王就认得挺乐呵,一口一个‘父王、母妃’的,叫得别提多亲了。”
  “他若是这样的庸人,当初就不能一入翰林便为陛下青眼!我告诉你,你少在娘娘跟前哭诉先时说的柳王妃那些话。柳王妃之事虽则与咱家无干,娘娘如今怕也得为小人所非议,可如果当年柳王妃没有出宫,她就在宫里生下凤仪,先不说谁尊谁贵,凤仪这样的资质……”平郡王话未说尽,转而道,“总之,要让娘娘拿出一国之母的气派来,给凤仪的赏赐,只能多,不能少。断不能依庶皇子之例,必要以嫡皇子之例,明白吗?”
  平郡王妃点头,“这你放心,只要陛下不认他为嫡皇子,一点子东西算什么。他既在外吃了这许多年的苦,原也该多赏赐些的。”
  平郡王妃又是不放心,“王爷,你说,陛下这样的喜欢凤仪,会不会,执意要认他为嫡皇子?”
  “不会。”平郡王笃定道,“陛下对他,原本是对年轻臣子的喜爱,至于父子之情,自小未在一处,能有多少呢?大可不必惊慌失措,娘娘越稳越好,还大皇子那里,必要让娘娘说服大皇子,对凤仪一定要兄友弟恭,不论凤仪如何,大皇子要拿出长兄的气度来!”
  “成,我晓得了,你放心吧。”平郡王妃又有怀疑,“阿镜既知此事,难不成,凤仪能是不晓得的?”
  平郡王思量片刻,摇头道,“他定不知柳王妃之事,凤仪不是能沉得住气的性子,我观他脾性,虽则寻日间有些跳脱,却是天生有一股刚性,他若知生母之事,焉能不闻不问?”
  “或是天生便有此心机呢?”
  “不可能,他才多大,断无此心机。”平郡王恨恨地,“不知何等人,行此鬼祟之事,要害凤仪声名!”倘不是因此宫中之事,李镜断不可能把事情抖出来的。
  平郡王妃道,“那阿镜焉何知晓?”
  平郡王沉默片刻,道,“当年柳氏离府,不知去向。陛下登基后曾着景川出过几次外差,想来,景川是知道的。”
  “难不成,景川是有意让阿镜嫁了凤仪?”
  “你想哪儿去了,景川对陛下何等忠心。”平郡王叹道,“怕是阴差阳错啊。只是,当初阿阳身上那胎记之事,二丫头便知秦家血统有异,是景川带秦氏夫妻进的宫,从滴血验亲时起,景川怕就知道了。”
  平郡王妃道,“景川怕是有自己打算的。”
  “这是什么话?”平郡王正色道,“女儿们嫁人,便是别人家的人了。大丫头嫁的陛下,大皇子是皇室中人,咱们不过大皇子外家。就是二丫头那里,景川也是堂堂侯爵,并非我平家附庸!你以为景川是何人?他岂是那等鬼祟小人心思!若他早知凤仪身世,断不会令阿镜婚配!就是如今,也是景川是景川,凤仪是凤仪,他们虽为翁婿,也各为各的家主,岂可混为一谈!你这样想,就想错了景川!”
  “好了好了,我晓得了,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平郡王妃连忙道。
  “这样的话,说都不要说。娘娘是咱们亲女,二丫头难道就不是了?这原是他们皇家之事,我等外臣,私下说一说也只是私下的话,可说到底,终是皇家之事,与咱们家,与景川家,并无相干!”
  平郡王妃生怕丈夫再动怒,再三应下,服侍着丈夫歇了。
  当然,睡不好的还有秦凤仪,他一会儿担心如何自证清白,一会儿担心要是媳妇知道他这事不得气死啊。没想到,待得稍晚一些的时候,还有马公公带着内侍给他抬了一小桌的饭食,瞧着还都是扬州菜色,狮子头啥的都有,还都是秦凤仪爱吃的。秦凤仪正端坐在暖阁的炕上想事情呢,突然有人进来。秦凤仪连忙起身,见是马公公,连忙上前拉了他道,“老马,我真是冤死了!”
  马公公躬身见礼,“殿下勿急,眼下天色已晚,殿下饿不饿,老奴奉陛下之命,给殿下送些吃食。”
  秦凤仪瞧一眼菜色,就是眼睛一亮,道,“陛下是不是知道我是冤枉的了?”倘不知他清白,陛下如何肯打发人给他送这些吃的?
  马公公扶他坐下,温声道,“今日天晚,殿下就在宫里歇一夜吧。这是宵夜,殿下只管享用。”
  “唉呀,我哪里有心情吃东西,我问你,是不是我的事已分明了?究竟是谁陷害我?”秦凤仪还是要问一问的。
  马公公道,“殿下先用宵夜吧,这些个事,岂是老奴能知道的。陛下何等圣明之人,自然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的。”
  这话倒是,秦凤仪对景安帝一向信任,听马公公这般说,秦凤仪便也道,“你这话有理,陛下绝不是什么人都可糊弄的。只是,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啊?我媳妇不知道我这事儿吧?可是千万不能告诉她啊。”
  马公公心说,你媳妇啥都抖出来了!不过,马公公仍是一幅平平静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模样,安慰秦凤仪道,“殿下先吃饭吧,天大的事,也不能不吃饭哪。”
  秦凤仪一声长叹,嘀咕道,“要是我媳妇误会我,可就惨了。你说,陛下这样聪明的人,随便一想也知道我这是中了别人的圈套啊!能入我眼的女人,要不就是我媳妇那种,比我聪明的。要不,就是比我好看的。瞧瞧刚刚那女人,她占那样啊?她还要撞头自杀,我还想自杀呢,我这样的相貌,多少女人肖想我都没成哪,结果,叫她毁我清白……”
  马公公听秦凤仪嘀咕这些“自杀”不“自杀”的话,顿时吓得脸色都变了,连忙道,“殿下,您这样的明白人,可得想开些啊。”
  “我有什么想不开的,我才不死哪,我要是死了,岂不是更叫人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了。”秦凤仪拿起勺子,刚要舀一勺狮子头,忽而对马公公道,“老马,你可得跟陛下说,把我保护好了。说不得这是个连环套,倘他们见陛下信我清白,说不得还要暗下黑手呐。”
  马公公连忙道,“殿下只管放心,您在这里,断然无事的。”
  出这么大事,秦凤仪也挺有胃口,他在宫宴本就没吃多少,又受此惊吓,体内能量储存过少,竟一下子把马公公送来的饭菜吃了个七七八八方罢了。待秦凤仪用过饭食,马公公令人抬走小饭桌,又有人送上温水巾帕,供秦凤仪洗漱,之后,还有一身常服,可供换衣。之后,马公公方告辞而去。
  而秦凤仪,在用过宵夜,洗漱之后,心下暗自思量,若是陛下仍在恼我,断不会令马公公过来给我送吃的,还有这些人服侍于我。这般一想,秦凤仪也便安心睡了。
  同样睡的很好的,便是李镜与儿子阿阳了。
  阿阳没见着他爹,其实有些不习惯,只是李镜哄了哄他,阿阳每晚一便后,也就乖乖的睡了。至于李镜,雷就是她放的,有放雷的心里素质,谁睡不好,她也能睡得好。
  故而,这一夜,睡得最好的,反是处在风暴中心的一家三口了。
  第259章 一拳
  今夜, 诸多权贵自然无眠。
  这其间, 不仅仅是与皇家联系紧密的众人,还包括清流重臣。
  天哪, 清流们都惊呆了——
  哪怕见多识广如郑老尚书, 出宫后硬是没有直接回自己家, 而是令轿夫去了方阁老那里, 去方阁老那里打听情况。郑老尚书的思路很简单,秦凤仪之所以能从扬州到京城,能在春闱中有所斩获,这其中,出力最大的莫过于秦凤仪的恩师——方阁老大人!
  纵使如今也做到了内阁首辅, 但,身为方阁老的后辈, 此时此刻, 郑老尚书的心里还是对这位老前辈升起了深深的敬意。
  太厉害了——
  方阁老致仕后说回老家,回老家四年教出了一位状元一位探花,这在仕林中已是传为经典美谈。但,更厉害的是, 这位老大人, 他, 他, 他教导的探花郎竟然还别有身份——很有可能是陛下的元配嫡子!
  郑老尚书于公于私,都要去这位老前辈那里拜访才行啊。
  于是,郑老尚书便去了。
  方阁老原还奇怪, 这会儿天色有些晚了,郑老尚书来做甚?
  但,能让郑老尚书亲自前来的,自然不是小事。
  方阁老原想着,今日中秋佳宴,宫中自然有宫宴的,大儿子方大老爷也在宫宴名单之内,只是,方大老爷的官阶要在偏殿了。此时此刻,大儿子还没回来,倒是内阁首辅先到了,方阁老稍一思量,便明白:出事了!而且,是大事!
  只是,凭方阁老的脑袋,也没料到竟是出了这样的大事。
  待郑老尚书把事说完,方阁老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郑老尚书看方阁老久久不言,不禁道,“老相爷,这,这凤殿下的事,您老人家怎么看?”郑老尚书没好问“您老人家是不是早便知晓凤殿下身份”这样的话。这样的话,即便问了,方阁老也定是“不知道”的,既如此,何必要问。郑老尚书直接问方阁老的意思。
  方阁老沉默良久,方道,“咱们是老交情了,想必郑相也知道,当年,请旨册平娘娘为皇后的折子,还是我先上的。”
  依郑老尚书多年的眼力,竟看不出方阁老此时的心思,但,方阁老此话一出,郑老尚书不禁为先时疑方阁老之事心生惭愧,不为别个,单凭这一样,方阁老便不可能早知秦凤仪身世。是啊,当年请册平皇后为正宫的奏章,还是方阁老先上了。
  郑老尚书长叹,“我真不晓得这事要如何是好了,按理,这原是陛下家事,倘凤殿下只是寻常皇子,不论是过继愉亲王为子,还是过继愉亲王为孙,这也不过是些口头上的计较罢了。可如今,这叫人怎么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