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殉道后徒弟黑化了 第33节
  “玩得开心些,喜欢什么就买,我不去很久,天黑时就回来。”
  交代完这几句,钟妙身形一闪,很快便从街头消失。
  亲卫中领路的是个小姑娘,看着与他们差不多年纪,顶着一对狐狸耳朵,面容与方直有几分相似,笑盈盈地迎上前来。
  “别担心,我们这没什么危险的地方,大概是往圣地去了吧,”她挨个将他们看了一遍,叉腰笑道,“嗨呀,笨蛋哥哥总算有用了一回!我是方婉,你是顾昭是不是,叫我小婉就好。”
  妖族圣地。
  进入妖族圣地的手续极为复杂,纵使有方直在一旁陪同,钟妙也经过了数道检验,这才成功迈入大门。
  她回想起一路上所见守卫怪异的神色,好奇问道:“我与你们妖族差得不大吧,难道说是有什么特殊规矩?他们怎么这样惊奇?”
  方直笑道:“钟姐姐看着就像我们西荒的人,也不是什么规矩,只是圣地向来只允许王族与亲眷进入,在下又未曾大婚,难免叫他们看了惊讶罢了。”
  钟妙正仰头观察着一路的机关,闻言赞赏:“这样是最好的。圣地本就不应当什么人都能进入,人来人往难免要出大纰漏。倒是我坏了规矩,不好。”
  方直点头道:“钟姐姐说得是,只是事权从急,想来祖宗也不会责怪在下。”
  他心中苦笑,与钟妙相识这么些年,怎么还会为她异于常人的思路失落?
  旁人的心是风动春池水,钟妙的心却如钢铁一般,纵是一腔热血扑上去也只能落个自行冷却的下场。
  方直从一开始就知道,育贤堂当年的风云之辈中,钟妙虽然看着最为离经叛道,心性却是最正派刚直。
  周旭生来便含着金汤匙,也就是在他们面前像个人样,平日从不把弱于他的人看进眼里,当年被钟妙拉着一同打了许多比武场,这才认下她作老大。
  陆和铃出生于妙音坊将颓之际,一睁眼就看着长辈玩弄权术,生性多疑冷酷,如今在江南说一不二,只是在钟妙面前还是副旧日的操心样。
  至于他……他更不必说,自己是什么样的东西方直心里相当有数,若不是当初钟妙强行在育贤堂护着他,叫周旭与陆和铃捏着鼻子一同保住他活着回到西荒,他的名声未必会比魔修好到哪去
  这么些年下来,求名的得名,求利的得利,只有钟妙这个傻子什么也没落着。
  修真界以强者为尊,旁人若是有了她这样好的修为与这样好的师承,怕是早就作威作福起来,但钟妙呢,钟妙干什么去了?
  日夜奔波两百年,世人也未必念她好,想杀她的人能从西荒排到苍海,只是朋友们怕她伤心,都悄悄处理了不叫她知道。就算这么努力护着,还是冒出谢家那群老狗冲她大小声。
  方直永远弄不明白她怎么就能对天下苍生生出这样多的感情,就像是将一整颗心托付出去,以至于轮到自己却一无所有。
  钟妙将自己活成了一柄剑,你可以与她并肩作战,也能躲在她身后避难,但倘若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却只会被温柔地,温柔而绝情地推开。
  方直自知做不成钟妙的同路人。
  所以他干脆什么也不说,就这样守着她,见她战无不胜,愿她武运昌隆。
  他们已走到方直先前发现的线索处。
  那是一处早已破损废弃的祭坛,大概是上古时代传下来的。
  方直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王室出身,对这套彰显旧日荣光的东西向来嗤之以鼻。只是今日要取了祭坛下的灵泉水供九尾玄猫疗伤,这才难得过来走一趟,叫他发现了些东西。
  那是一副巨大的壁画。
  自穹顶向下蔓延,如一部展开的编年史。
  钟妙向方直确认过许可,纵身跃上祭坛顶部仔细观察。
  在壁画的最顶端,也是历史最开始的地方,绘制着一颗小球。
  这颗小球原本处于混沌一片,但是忽然之间,有某种力量在球内翻滚震荡,使它渐渐呈现出不同的三种颜色。
  最顶端为白,中间为褐,下端为黑。
  随着时间推移,三种颜色越发清晰明显,在不知几万年后,白色上升,黑色下沉,缓缓向外扩散,如同鸡蛋的外壳一般将褐色包裹在中心。
  又过了许多年,悬浮于黑白二色中的褐色平面上出现了许多小人。
  有的长了翅膀与尾巴一看就是妖修,有些则是普通人修,他们在大地上奔跑,高举双手。
  云层中伸下巨手,小人向一只手中献上物品,从另一只手获得馈赠。
  这大概就是最早期的祭祀。
  而在下一副中,在人群最边缘处,有一个小人向土地中种下了花。
  黑白褐中突然出现了第四种颜色,花瓣与根茎皆是猩红,许多小人倒在这猩红四周,于是红色向下不断蔓延。
  花落在黑色的手中。
  从此小人开始分化,有的被标记为纯白,有的被标记为纯黑,接着战争出现,将大地染作猩红。
  记录就断在此处。
  钟妙深深皱眉,她克制住自己想向那双黑手挠一爪子的冲动,从储物袋中掏出数朵花来。
  一朵是拍卖场所得,一朵从凶兽胃中取出,一朵是钱府偏院所得,只要略略转一转角度,便能与壁画纹丝合缝地对上。
  以人全身精血长成的,能将魔神引至地面的,正是骨生花。
  钟妙追查此事已久。
  她从凡间界一路追来,无论是最开始收集童子祭祀的魔修,还是最近被引诱堕魔的九尾玄猫,每当她处理完一处,总有另一处冒出头来。就像是有一双手在暗处搅局,试图将些早该被埋葬在千百年前的沉疴再次搬上舞台掀起波澜。
  然而做得越多,马脚便越多。
  既能在丹阳城大乱后对她紧咬不放,又能有充足的理由种植奇花异草,同时还身份贵重使得万兽宗因此突然到访忙乱中将灵猫放跑。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所有的线索都在此刻指向唯一答案。
  玩弄权势的聪明人果然与她不同,样样都能做得妥帖细致,钟妙自问做不出这样巧妙的布局,但剑修有剑修的办法,而她尤擅以力破法。
  周旋这样久,终于得以面对,钟妙只觉心中充满奇异的平静。
  她收起花,跃下祭坛。
  “我已经弄清楚了,”钟妙面色轻松,“虽然有些事还是想不大明白,不过也不再重要了,说到这个,或许还有个忙需要你帮。”
  方直从钟妙面上的神色实在看不出什么。
  为了保全西荒,历代妖王都对中州保持旁观,钟妙又向来独自行动,方直再三思量,仍然无法从极少的信息中得出结论。
  此时天色已暗了下来,一轮圆月正缓缓爬升。
  钟妙向外一望,松了松筋骨笑道:“仔细想想这么些年竟也未曾好好玩过,不想这些了,不如先享用今晚月色。”
  方直望着她,暂且压下心中不安,面上仍是笑着:“钟姐姐想要的在下自然无有不应,此时正是逛夜市的好时候,还请随在下一观。”
  ----
  钟妙一来就见顾昭在人群中被挤得自闭。
  夜市本就热闹非常,而拜月节又向来在妖族的传统中占据重要地位,一时更是摩肩接踵,挤得连落脚地也难找。
  钟妙四下一望,处处都是手拉手卿卿我我的妖族。就连郑天河那小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竟然也拉了裴青青在一旁挑选宝石珠花,只有徒弟孤零零的被挤来挤去,看着又可怜又好笑。
  钟妙忍笑上前,准备悄悄得吓他一吓。
  顾昭正心中闷闷,忽然背上叫人轻轻拍了一下。
  钟妙换了身西荒服饰,面上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愉悦,她平日里虽也爱笑,却从未像此刻一般,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我听闻有一处酒肆极好,要不要一道看看?”
  作者有话说:
  钟妙:一些并不吃暗示的钢铁剑修行为。
  她无心情爱的原因超级简单也超级钢铁:天下未定何以家为(?)
  快到我这本书最喜欢的地方了,快落。
  第37章 、帝流浆
  经营酒肆的是对凡人夫妻。
  比起修真者,妖族对凡人的好感度要高上许多。既然能越过鹤归崖到达西荒,便已证明了自身的实力,只要老实生活,西荒不会对他们产生太多排斥。
  想逃向西荒的不知凡几,真正能成功的却极少。这对夫妻在凡间界绝不是什么平庸之辈,钟妙望其面相不见凶煞之气,略略一猜,就知道多半是犯了什么忌讳不得不远走他乡。
  两人看着感情甚笃,酿酒的手艺也好。钟妙不爱与人挤,干脆打了几壶酒拉着徒弟一道上楼寻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她今日兴致颇好,从储物袋中掏出自己惯用的玉盏满满倒了一杯饮下,刚舒舒服服叹了口气就见徒弟盯过来,显然是要劝她少饮。
  钟妙难得起了顽心,又掏出个新的丢给顾昭,笑道:“别盯着我瞧,你要是好奇也可尝尝,左右难得这么一回,不许回去告诉你师伯。”
  顾昭话未出口就叫她堵回去,只好抓过酒盏急急饮了一口。
  他从未喝过酒,一入口就被呛个正着,又好面子,梗着脖子不愿多咳嗽几声,憋得耳尖都红了。
  钟妙笑得打跌,到底良心发现推了盏清水过去。
  “少年人还是老老实实喝你的水去,这东西没什么好喝,尝过一口也就算了。”
  当年她闹着要喝酒时师父就是这么教的她,但顾昭显然比她小时候难骗多了,当即指出:“师父倘若当真这么认为,自己又何必喝许多。”
  钟妙眼神向左右一飘:“这个,做了大人口味自然是会变一变,”她一把摁在徒弟头上使劲揉了揉,“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再说吧!”
  顾昭头一回喝酒,面上看不出什么,脑子却迷糊了,小声嘟囔道:“不就是三百岁……等等我就到了!”
  钟妙含笑望着他。
  修仙无岁月,有时钟妙望着顾昭,会想起自己年少时的模样。
  她自小被师父捡回山,又是一门子贫穷剑修,年少时过得实在艰难。
  有时同师兄去集市上放焰火卖艺,有时混在散修里去秘境搏命,她未必没羡慕过旁人的安稳日子。只是年岁渐长,再去看当初的磨砺就不算什么,她能练出这么身真本事,也可称为一种命运的馈赠。
  钟妙没受过什么正经宗门教育,自己做师父的时候自然也摆不出什么架势,若说唯一有什么期望,只愿徒弟能快快活活地过一生。
  如今仔细一看,当初小小的一个孩子竟当真叫自己好好养大,没尝过困苦,没受过欺凌,交了几个好朋友,做了颇有名望的大师兄,再过些年,恐怕就要比她高。
  于是许多陈年旧事就能这样轻轻流过。
  此时月上中天,狂欢的队伍正自楼下经过,街头巷尾塞满了笑声与鲜花,大桶葡萄酒高举过头顶,每一个妖族都在举杯高呼。
  赞颂明月的歌声到达顶端时,空中明月仿佛也被热情融化。
  钟妙示意顾昭与她一同向明月举杯,收回时,便见杯中多了融金般灿烂的浆液。
  帝流浆,只在妖族聚集地产出,在受到足够多的祭拜后,明月倾身向世间分享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