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林风作为一个擅解毒的神医,看着奄奄一息的向佛葵,是痛心疾首的可惜,跳着脚骂了好久采花卖花之人,这才想起了卫明沅……加到水里浇灌花草的东西来,于是在她耳旁嗡嗡嗡地千叮万嘱,“丫头啊,为了你家男人,为了你们的幸福生活,你可一定要把这株向佛葵救活啊,它若是救活了,你家男人说不定就能有救了,你可要加把劲啊!”
  宁王还未把鲛人殇的毒样——他身上的毒血给林神医研究,所以说这话时,他还不知要解鲛人殇,光靠向佛葵还不够,为了把它救活,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当然,也不是毫无根据的浑话。
  这正是宁王和卫明沅想要的,于是,随后没过多久,京城里又传开了林神医的判断:这的确是一株能为宁王救命的药材,能不能活就要靠宁王妃了——那是个极擅花草的。
  林神医,何许人也?那可是治好过瘟疫的能人!他说那是能够治好宁王之病的奇药,那它便一定具有这样的奇效,只是可惜了,还未发挥用处便凋零,宁王,也真是倒霉!
  至于宁王妃能够救活那株奇药的话,大多数人却没有太过放在心上,皆因卫明沅擅花草擅种植的美名此前一点风声也无,一众看客于是只把它当做空穴来风的流言,甚至有对之嗤之以鼻的。
  但,也不是没有人相信,起码那些知道慧然大师的话,知道卫明沅乃宁王命定之人的,对这后一个消息就持着观望的态度。
  对此,放出风声来的宁王并不着急,这只是他为自家王妃造势的一部分,太过了,就令人怀疑了。
  坐上帝位变得多疑的昭武帝,尽管知道这些乃宁王授意,却也忍不住猜疑,卫明沅是否真拥有那样的能耐,那株奇药,是否真如传言一般能够治好宁王,现在又是否真的奄奄一息。
  这是一个明晃晃的圈套,可昭武帝还是一脚踏了进来,因着他对宁王的忌惮在作祟。
  “这样的好消息,合该让太后知晓。李德安,摆驾寿康宫。”他懂得如何居于幕后,达成想要的结果。
  当懿旨来到宁王府的时候,宁王并不如何意外,这也是他算准了的。
  他想要欺骗的,一直都是高居上位的那两位,不是那些无关紧要的老百姓。
  皇上多疑,必不会轻易相信一株忽如其来的奇药能够恰巧把他治好,宁王要做的,便是让他相信这一个“事实”。在欺骗一个帝王上,林神医的威名和高超医术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可这还不够,不亲眼看看那株奄奄一息的药材,皇上夜里恐怕也睡不安稳。
  于是有了懿旨的宣召,不仅招了他和卫明沅,还特特点出,让他们带上那据说很是珍贵的药材。目的,不言而喻。
  与皇上不同,太后更关心的是卫明沅,她从未想过,真有那么一天,宁王的生死会系于卫明沅的身上。卫明沅是祁院正的弟子,她在种植一途上的天分,太后是知道的,正因为知道,才不能像往常一样对卫明沅漠视甚至厌恶。
  太后是既盼着卫明沅能够把那据说濒死的奇药救活,又不希望救活奇药的那个人是她。
  而这样的心理,却正正是宁王所能利用的。
  毒,是一定要解的,而这功劳理应属于他的王妃。太后不相信卫明沅有那样的能耐,又或者说不相信她能独一无二,必会寻来高明的花匠和医师来救活那株向佛葵。他要做的,便是让卫明沅踩在这些名匠名医的肩膀上扬名。又或者说,为卫明沅正名。
  她是他的命定之人,生命之源,这将在她为他救活向佛葵,继而治好他的那一刻,成为事实。这期间,或许还需要慧然大师的一点助攻,一切皆因他而起,有始有终,他也该为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负上一点责任。
  宣逸的算盘打得噼啪响,算计着皇上,算计着太后,算计着他们的内心深处,除了一点小插曲,目前进行得还算顺利。
  而这点小插曲,名曰:林神医的口没遮拦。
  得知太后不仅宣召两人,还要捎上半死不活的向佛葵,林神医顿时炸了,“这向佛葵弱得都能和病西施相比了,连我都不敢碰,太后和皇上还要折腾它,这不是想让它死个彻底,让你回天乏术么!他们到底是不是你亲娘和亲哥啊!”
  林神医关心的是向佛葵的死活,口没遮拦,却不知无意中戳中了事实的一部分——宁王和太后皇上之间所谓的“真情”的确有水分。
  宁王早已经学会不去在乎这些东西了,听了他的话,只是若有所思,而后将这话也透露了出去。
  这的确是一株经不起折腾的药材,虽然卫明沅已经加了点稀释的灵泉水为它保命,可为了他的计划,暂时还未把它给完全救活,看起来还是病怏怏,要死不活的。
  他于是向皇上和太后回禀了这一事实,表明人进宫就行,东西却不好带。
  昭武帝和太后对外一向是爱护宁王的形象,相反,宁王才是不忠不孝的一个,被林神医这么一说,却仿佛揭穿了心里最深处的秘密一样,恼羞成怒,却不能发作,否则便是应了林神医的话!最终,进宫的只有宁王夫妇,经不起折腾的向佛葵则被“开恩”,宫里派了祁院正和掌园御种植的佟司苑来,以救治向佛葵为名,实则不过是一探究竟。
  宁王不担心向佛葵会穿帮,如果真那么好救活,便不是世所罕见的奇药了,便是救活了又如何,他们可未必有卫明沅让它一年以内再次开花的本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得知了祁院正和司苑的结论以后,皇上是心情复杂的,没想到这向佛葵竟是真的存在,且病得如此厉害,而花期竟在十年!想到林神医曾诊断宁王再活个五年八年没问题,他也不知该庆幸还是惋惜。
  对着宁王信赖有加且可能救活奇药的卫明沅,他目光探究,“听闻宁王妃擅花草?对这向佛葵是否有法子?”
  卫明沅不慌不忙地回禀,“书中记载,向佛葵长于佛前,依附檀木而生,喜阴喜湿,非深山中不能活,臣妇以为,镇国寺后山会是一个好去处,欲带着奇药居于佛山下,悉心照料,日日向佛祷告,方得一线生机。”
  依着宁王的吩咐,她并未表现得太过突出,说的关于向佛葵喜阴喜湿的话并非没有道理,搬去镇国寺所在的枫山别苑也符合情理,可具体如何养护培植的法子却并未点明,相反,似乎觉得心诚地向佛祷告才是出路,这般作为,意在让昭武帝放松警惕。
  宁王做的这一切虽然旨在为卫明沅造势,为日后解毒铺垫,却不愿皇上等人对她太过关注,给她引祸,所以如此安排。
  果然,皇上听后没有质疑地多言,只是称赞她有心,并劝勉了两句,嘱咐她用心。
  太后看着长相如观音座下金童的卫明沅,心里不是滋味,也看不出究竟来,她本人也日日为宁王诵经念佛,自然不会认为求神庇佑有何不妥,想到慧然大师曾经说过的关于命定之人的话,不得不将希望放在她身上,当然,不是全部,祁院正和佟司苑被指派给了宁王府,相助于她。
  “宁王,便要你多费心了。”她语重心长的嘱托。
  卫明沅低头应是。
  太后于是又言,“十年,长了点,宁王妃,该尽到的本份,还是要尽到。”
  这是敦促她早日与宁王圆房,为他诞下子嗣的意思,毕竟,向佛葵即便能救活,再次开花也要在十年以后,这十年,难道都让宁王等?太后自然是不许的。
  卫明沅不言,宁王站出来护妻,“阿沅很好,太后好意,臣感激涕零,只是,此乃臣的家事。”
  闻得此言,太后对卫明沅的那一点正眼,又偏了。
  不管如何,这次进宫,尽管以太后恼怒收场,可卫明沅礼佛祈祷照顾向佛葵的事,却是真真过了明路的。
  太子将归,鉴于赈灾期间太子与卫明哲的亲近,京城将乱,宁王不得不防,带着卫明沅搬到镇国寺山下,也正好可以躲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同时还能为她赢得美名,何乐而不为呢?
  向佛葵要再次开花要在十年以后,卫明沅生生将它缩短到一年,恐会引人怀疑,心诚则灵,神佛庇佑,似乎是一个不错的理由。当然,具体还要操作一番。
  或许可以让卫明沅真的成为佛祖的座下金童?宣逸摸着下巴,暗戳戳的想,目光投向了镇国寺,想起了某个老和尚。
  第69章 中秋
  向佛葵之事以后, 没几日便是中秋佳节,虽说事情宜早不宜迟, 可也不差那么几天, 更何况,卫明沅和宁王此去别苑, 可不是小住, 怕是很长时间都会在那里,也即意味着她将很长时间不能与家人相聚。
  因而, 斟酌一番过后,宁王决定将前往枫山别苑的日子推到了中秋以后。
  如此良辰佳节,宫里按着惯例摆上了宫宴,宴请群臣, 卫清朗作为从四品的官员, 也在赴宴的名单当中。
  宁王本不欲出席, 可他不去,未免显得和卫清朗不是一条心, 而他这一去,卫明沅作为宁王妃, 自然也是要去的。
  人多的地方便有矛盾, 更何况是在皇宫这个大染缸中。此时,卫明沅坐在翊坤宫中, 听着陈皇后在她的耳边,当着淑妃惠妃齐妃的面,道了好几句她的二哥好福气, 此番赈灾帮了太子一个大忙,待他归来要好生感谢的话,心中不禁叹了一口气。
  为母则强,在这皇家当中,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便是陈皇后,为了太子,也少不了许多谋划。
  她现在这般,不仅是在为太子争取宁王府的支持,也在争取卫府甚至卫国公府的支持。
  其实,早在嫁给宁王的那一刻起,她便知这一日迟早会到来,不曾想,第一个朝她伸出橄榄枝的,竟是皇后和太子一脉。
  心中叹息,她面上却如常,一样的温顺有礼,浅笑着谦虚,“娘娘谬赞,不过是尽了本分罢了,当不得娘娘的一句谢,便是换了旁人,臣妇的二哥亦会如此,这回,也不过是巧了。”
  早在很早以前,卫明沅便与卫清朗谈论过太子以及几位皇子的事,已经明了他们一家的立场——中立的保皇党。因而,尽管她与陈皇后、太子妃的关系不错,相对贤王等人来说对太子的感官要好上一些,却不会为了他们而搭上卫府和宁王府。
  陈皇后依然笑着,仿佛听不出她话里的疏远,笑意盈盈地与她说起了成哥儿。
  皇长孙成哥儿一向得卫明沅的喜欢,陈皇后迂回地以此来拉近她与卫明沅的关系,也是费了心思,而这,却是淑妃等人所不能比的。卫明沅心里明白,在这样的场合却不能太拂她的意,且成哥儿的确讨人喜欢。
  说起来,贤王晋王和韩王皆是五六月里大婚,距今也有两三个月了,几位皇子妃的肚子,也该有好消息了吧!
  如此想着,卫明沅偷偷觑着淑妃惠妃和齐妃的神色,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李淑慧等人。淑妃依旧老神在在,惠妃雍容华贵的张扬,齐妃如菊般清淡,与之相对的,李淑慧文雅大气,郭愉明媚娇艳,孟常茹本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不过,要说这几位里头哪个已经怀了皇嗣,怕是李淑慧了吧,点心不碰,水不喝,双手不自觉地护着腰腹,只要有心,都能看出一点端倪来。
  稚子无辜,还望她好生护佑自个吧!
  说起稚子,这肉眼看得见摸得着的,当数玉妃荣秀玉的皇子了,名唤宣铭的包子长得玉雪可爱,很是招人喜欢,但因着上回的教训,卫明沅并没有对荣秀玉和她的孩儿表现得关注太过,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亲近不疏离,免得她动起不必要的心思。
  只是陈皇后和太子一脉都叫她难以应付,若是加上几位皇子,还有荣秀玉,她怕是要一直躲在镇国寺的深山老林里头不冒头了。
  荣秀玉明白她的意思,没有勉强,于她而言,当务之急是好生护佑铭哥儿长大,即便要争,那也是等他长大以后的事情。皇上还在壮年,她还有许多时间可以谋划,不急于一时。虽然贤王晋王和韩王因为年长有了先发优势,可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说不定就转到她家了。
  荣秀玉的“识时务”让卫明沅很是舒了一口气,是真的想通也好,另有想法也罢,总归是她自个选的路,有什么样的结果,都与人无尤。
  宫宴上,皇上和太后一如既往地对宁王表现出爱护之意,宁王始终态度淡淡的,众大臣对此早已司空见惯,只有宁王对宁王妃的态度能让他们惊讶一点。
  虽然早有耳闻宁王对其妃甚是爱重,可通过耳朵听到和亲眼看到是两码事。
  宁王的手自始至终就没闲过,不是在抓着宁王妃的手在把玩,便是在喂她吃果子,为她剔鱼刺和肉骨头,为她添茶倒水……宁王妃夹的菜、剥的花生,投喂的点心也是来者不拒,毫不犹豫,想来是早就习惯了的。
  这真是不苟言笑冷冰冰的宁王?开玩笑的吧!
  有好事者看向卫清朗,本欲调侃他教出了一个“好”女儿,谁知却见他亦在小心地剔骨头挑鱼刺,完了以后命人把鱼肉鸡肉送去女席他夫人那边。
  敢情这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卫侍讲对尊夫人真是无微不至,羡煞旁人。只是,这毕竟是宫宴,伺候的宫人不少,卫大人就不怕抢了她们的饭碗?”说话之人虽然状似调侃,却暗含着卫清朗多此一举作秀的意思。
  卫清朗纳闷了,他在从四品这个位置上不是一年两年了,来参加宫宴也不是第一回,哪回不是这样为夫人剔骨头挑鱼刺的?怎么之前不说,今儿个倒念叨起来了?
  “不过举手之劳,习惯了。”不过,他没有解释,爱护妻子有什么错?没有?那不就得了!
  “宁王殿下作为卫大人的女婿,在这方面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待宁王妃的细心周到比之卫大人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这是酸话。
  卫清朗终于知道今儿个为何会如此受关注了,不自觉地抬头看了一眼,而后若无其事地回道,“青出于蓝胜于蓝,是好事啊,哈哈。”
  面对卫清朗的厚脸皮,周围八卦的同僚嘴角抽了两下,默默转开了脸。
  事件的女主人公——卫明沅和赵氏,浑不在意地感受着周围人若有若无视线中的羡慕嫉妒,以此下饭,便是半凉了的菜肴也吃得津津有味。
  宁王堂而皇之地秀恩爱,上头的皇上看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竟也夹起了一块陈皇后爱吃的,温和的叮嘱,“皇后有孕,多用些。”
  这不是陈皇后第一次有孕,除了太子宣烨,她还育有一名公主——宣照月,一子一女,本已足够,可看着宫里辈出的佳人,新出的皇子,以及成了气候的几位成年皇子,不得不挖空了心思,争宠固宠。
  如今得了皇上的怜惜,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当年大婚之后的半年,心中感激,眼角润湿。
  昭武帝见了,无奈拍了拍她的手背,“莫哭,否则朕的小七该成为哭包了。”
  宫里的皇子公主是分开续齿的,小七,那是皇七子之意,由此可见,皇上希望皇后这一胎怀的是位皇子。
  陈皇后心生欢喜,底下的淑妃等人却是差点咬碎了银牙。淑妃向李淑慧递去一个眼色,后者非常应景地呕吐了两声,成功吸引了上座几位的注意。
  接下来顺理成章,太医诊出了贤王妃的喜脉,太后和皇上连道几个好,皇族子嗣延绵不绝,这是夏国昌盛之兆。
  卫明沅看着贤王脸上的喜色,不自觉地去寻找另一桌上的表姐萧婉茹,只见她神色晦暗,看起来有些低落,她的心不禁一提,表姐啊,天下男人那么多,何必单恋一枝花,该放手时就放手啊!
  萧婉茹似有所感,朝她这边看了过来,愣了一下,随后浅笑嫣然。既已对视上,卫明沅便远远地与她点头示意,完了以后转头不再看她。
  兴许是方才宁王秀的一把恩爱实在令在座的命妇们嫉妒,耳聪目明的卫明沅无奈捕捉到了一些窃窃私语的酸话——恩爱看重又如何,她肚子不争气,早晚要遭。
  她早前葵水未至,如今仍旧完璧的事并非值得宣扬的事,除了太后和卫家乃至卫国公府知道一些详情,其他人若不专门寻了人来看,其实并不能知晓个中内情。
  也对,如果她们知晓卫明沅还是完璧,现在估计也不敢说这样的酸话了,女子无孕,宁王又是这样的状况,很容易让人想歪。
  早她成婚一个多月的卫明昭有孕,如今六个月了,虽然听说怀相不稳,可也是怀上了的;太子妃王氏也怀了二胎,四个月了,比陈皇后早两个来月;而今,比她晚成婚的李淑慧也有孕,算一算,竟是才大婚就怀上的,至今也有三个月了,亏她能够一直捂着。
  这么看下来,也难怪会有人嘀咕她的肚子不争气,便是太后,不也说了好几回了么?
  卫明沅对这事也不急,毕竟她还小,身子骨还未长开,可也架不住听了这话以后有些闷闷不乐。
  宁王没有她那么灵通的耳朵,不知这些人私下里如此议论他的王妃,见她呆愣着,心思不知飘到哪里去,便挠了挠她的手心,抓回了她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