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婢难逃 第86节
  春杏喋喋不休地说着,沈漪漪正在拨弄算盘盘账,见兰蕙面色似乎不太好,便关切地问了句:“兰蕙,你没事罢?可是年关将近,府里事儿多累着你了?”
  “约莫是有些的,”兰蕙笑了笑,擦去额上的汗水,将端盘递过来道:“这是骊山行宫陛下刚命人快马加鞭赐来的几匹绫缎,姑娘给世子参谋参谋裁做套什么样式的袍子好看,花样有摩羯纹、宝相花纹和联珠纹……姑娘看着差不多了,奴婢好叫人去准备。”
  沈漪漪接过衣料册子翻看了片刻,却迟迟没给回应。
  “姑娘?”兰蕙问了句。
  “我再看看吧,下回再给你……你很急着要么?”
  “不急,世子不爱管这些琐碎事,自然全凭姑娘定夺。”
  兰蕙走后,沈漪漪拿着小银剪,用衣尺比着剪裁下一块,打量片刻,开始坐在窗下认真地下画样子。
  春杏好奇地凑过来,“姑娘在做什么?给世子做衣裳?”
  “没有,”沈漪漪否认道:“我给表哥做的。”
  春杏纳闷,嘀咕道:“可是,这是圣上赐给咱们世子的布帛那!”
  沈漪漪全当没听见。
  晚上,漪漪做完手中的袜子,支窗一瞧外面,发现夜色已经很深了,夜空中不见半颗星星,月亮藏在乌云后头,整个院子都映照得黑漆漆的。
  正屋的灯火摇摇晃晃,没一会儿,也灭了。
  她将袜子收入袖中,打开房门走到正屋面前,犹豫片刻,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并没什么动静。
  窗被大风吹起一条窄窄的缝隙,寒意却丝丝入骨,沈漪漪打了个哆嗦,将窗重新掩好,袜子摆放在窗下的小柜中,又悄悄地离开。
  ……
  爆竹声中一岁除。光阴似箭,时光飞逝,很快便到了元日除夕。
  算起来,是沈漪漪离家的第三个年头。
  圣人在骊山行宫休养了月余,继续用着先前慧远开的方子,病情逐渐稳定下来,许是远离是非,骊山气候幽静宜人,心情也畅快开朗不少。
  因元日大朝会,便赶在提前三日回来准备,正月初一这一日,宫内禁军肃然以待,持戟巡视宫城。群臣皆着朝服带金鱼,在奏响的雅乐中,太子献寿,次上公献寿,次中书令奏诸州表,黄门侍郎奏祥瑞,再则户部尚书、礼部尚书、侍中中书令等轮番按序供奉。
  圣人甚慰,赐群臣百官长青柏叶,朝会一直持续到下晌,百官归府时,时辰已是不早。
  举国欢庆,家家齐聚,偌大的齐王府中亦是张灯结彩、灯火通明。
  沈漪漪给房里每个伺候的婢女都分了一只荷包,荷包是她亲手做的,荷包里面装得钱倒不是很多,只有三两银子,因她自己便没多少钱,不过难得的是这份心意,春杏一整天手中都捧着这只精致的小荷包爱不释手。
  宫中赐宴,圣人只邀请了最亲近的兄弟叔侄之人一道在宫中用膳,朝会结束后齐王与魏玹便留在了宫中。
  王府中男主人不在,兰蕙与朱樱将沈漪漪叫到她们的房中,几人一道吃了热气腾腾的暖锅子。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有酒有肉,珍馐美味,玉液琼浆,饶是沈漪漪没胃口也多用了一碗饭,一直到晚膳结束前,气氛倒也算融洽。
  回了房中,沈漪漪让春杏自个儿出去找人玩,借口自己有些累了,躺在床上独自一人守夜。
  热闹声远了,伪装的笑容便没了。
  凄冷的月光透过淡绿的窗纱影影绰绰地挂着半空上,枕着柔软舒适的弾花软枕,身上盖着温暖的被衾,漪漪却仍觉遍体生寒,怎么都捂不热似的,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她睁着大大的杏眼盯着头顶的承尘,一直熬得眼睛中有了红血丝,听着外面喧闹的欢笑声,心中却仿佛横了一根尖利的刺,每呼吸一下都觉得心痛难耐。
  泪水便不知不觉流了出来,打湿衣襟。
  开始时尚是无声的落泪,后来忍不住抽泣几声,抱着自己单薄的双肩,将脸埋在软枕中,哆哆嗦嗦地委屈着,难受着,心里头愈发堵得慌,堵得她快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忽而房门“嘎吱”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似乎有人走了进来。
  漪漪连忙擦掉眼角的泪,转过身去拉上锦被,装作已经睡着的样子。
  那人却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看着她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仍是脚步轻缓,慢慢地走到了她的身边,坐下。
  床榻陷进去一块。
  作者有话说:
  看到大家对狗子没有怜悯,我就放心了,呼~
  注:元旦大朝会这一段描写摘自《唐会要》、王建《元日朝会》一诗改编,腊八节习俗摘自《唐代长安词典》,文中涉及节日的习俗均摘自本书。
  第62章
  床榻重重凹陷下去。
  沈漪漪等了片刻, 不见那人出声, 也不见他离开。
  她心中有些纳闷,只是心意懒散,不想出声,闷闷地埋在枕间, 不知何时便睡了过去。
  朦胧中似乎感觉有人上了床, 揭开她的被子,与她躺在一处。
  温暖干燥的大手揽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 将她翻了个身抱入怀中。
  她睡得正香,哼唧两声, 熟练地圈住他的窄腰,在他胸口上乖乖巧巧地依偎着。
  粗粝的指腹轻柔地落在她泛红的眼圈儿,秀挺的琼鼻, 细白而淌满泪痕的脸庞上,带着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到的温柔缱绻。
  不知过了多久, 女孩儿被外面骤然响起的爆竹声惊得身子打了个觳觫, 纤长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双眼。
  瞳孔茫然而无焦距地落在眼前男人的脸上,呆呆地看了一瞬。
  魏玹垂眸静静地看着她,黑黢的凤眸深不见底,下巴棱角分明。
  沈漪漪瞪大双眼。
  她是在做梦?
  揉揉眼睛,又揉揉眼睛。
  小奴婢嘴巴一扁, 水汪汪的杏眼中很快便含了一包盈盈的泪, 她不想要男人看到自己眼中的泪与脆弱,一偏头便要起身, 却被男人重新挟住腰身, 再度按在柔软的被衾中。
  “你不是, 已经厌了我,不想再见我么?”沈漪漪鼻子酸得很,哑声道:“你还来做什么?”
  魏玹握住她的手腕,“这是我的院子,我自然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漪漪想去抽自己的手腕,泪水却落得更急,“我害你如此,你别再见我了,下一次,我不定会把你害成什么模样……”
  他不说话,只强硬地握着她的手腕,令她不得抽身,像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将她笼罩在其中。
  泪水终于决堤,漪漪忍不住哭出声来,缩在他怀中哽咽道:“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没有想要你死,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替我……”
  魏玹抬起她的下巴,晶莹的泪珠挂满她浓密的睫毛上,她咬得唇色泛白,委屈地看着他,不停地抽泣,落泪,眼眶浮上一层淡淡的红晕,又可怜又惹人心疼。
  她很委屈很委屈,他知道。
  可他不能心软,还是捧住她的脸命令道:“沈漪漪,看着我。”
  漪漪仍旧不敢看他,躲闪着目光。
  “你刺了我一刀,是你做的,对不对?”他继续追问。
  漪漪脸色就更白了,委屈得像个孩子,不知所措地辩解道:“不……我,我……是你先骗我的,我,我不是故意的……”
  “是,”魏玹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嗤道:“你和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我比不得,所以你杀我之时,没有半分心软。”
  “在你眼里,我只是个道貌岸然,虚伪薄情的伪君子,下次,我再也不会愚蠢到和你放在心上的那个男人去比,把自己的性命替你这无情的女人丢掉。”
  沈漪漪心口也不知怎么的就疼了疼,泪眼朦胧地望向他。
  昏黄的灯光下,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上仿佛蒙了一层玉石般莹润的光芒,俊美清冷难言。
  他的确不是个好人,她是非常恨他的,恨他夺走自己的清白,霸占自己的一切。
  就连她逃走了,都要不远万里将她再捉回去,关进金雕玉琢的笼子里,让她继续不见天日。
  她不能和任何男人有牵扯,就连多笑一声也不行,她不知道这世上怎么会有占有欲这样强的男人,她讨厌这种无时无刻的束缚,更讨厌他冷不丁的疯癫与暴戾。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魏玹这样的男人,竟然在她刺过他一刀之后,还能生死之际毫不犹豫地替她挡下那一箭,甚至为此险些丢了自己的性命。
  他到底是,为什么?
  直到现在,她想破头都想不明白。
  他这样冷酷无情的薄幸人,也会有为了一个人奋不顾身的时候么?
  她声音低低地,带着几分茫然,“不,不是这样的……”
  “不是什么样,漪漪,”魏玹勾住她的下巴,两人脸贴着脸,离得更近了些,“抬起头来,看着我。”
  漪漪颤着眼睫迎向他。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兄妹,他是……我的兄长。”
  “那我呢?”
  “你……你是……”
  漪漪说不出口,魏玹指尖划过她细腻的脸,低声说:“我是什么,嗯,漪漪?我和你曾日日夜夜在这张榻上翻.云.覆.雨,鱼.水.之.欢,你口中也说喜欢,喜欢我疼你,喜欢我融进你的身子里……”
  漪漪小脸霎时羞红滚烫,忙捂住他的嘴急急道:“夫君,是夫君,别说了……”
  魏玹低低一笑,握住她的手腕细细摩挲。
  气氛也不知怎么,就旖.旎暧.昧了起来。
  “你……不怪我了?”过了片刻,漪漪不太敢相信地问。
  “怪你。”
  魏玹沉声道,她一僵,但旋即他又放缓了声音,看着她窘迫的脸庞道:“不过看你这么可怜,最近又格外的听话,郎君自然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了。”
  话音落,魏玹便吻住了她。
  吻先落在她的额头上。
  而后是还热着的眼皮上,鼻,脸颊,下巴,唇……唇齿交融之时,大手紧紧地,不容拒绝地扣住漪漪后颈,让她不得不整个身子都贴附在他的身上。
  他吻得细腻又温柔,却又带着几分霸道与强硬,令她没有丝毫喘息的时机,强势地卷起她的唇舌,牵引着她溺毙在甜蜜的春.水之中,将她高高地抛到云端。
  两人的呼吸渐渐紊乱,魏玹忽又在这紧要之时停下,漪漪下唇被他松开,睁开迷离的双眼疑惑地望着他。
  一双杏眸湿润如水,红唇微张,眼角眉梢都爬满了动人的妩.媚春.色,这无疑是对他无声的鼓励与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