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王主任正喝着决明子的水,听见杨丽羽的话就匆忙放下水杯,伸手在自己办公桌上翻找着过年内科的值班表。
  王主任找半天才找到,“杨同志,你看看要是你哪天不方便,我还能给你调动一下,跟别人串串,这个值班表现在还没张贴出去呢,正好先给你调一下,你看多好啊。”
  杨丽羽笑了下,“谢谢。”王主任现在这么帮她,无非是因为内科没有人愿意明年年初去外省医院交流学习了,如果内科没有其他医生去,这个名额最后只能落到王主任的头上。
  而王主任不是孤家寡人的想走走想留留,他妻子每天上班早起晚归,他不放心把孩子一直交给老人看管,所有王主任是想每天都能看着自己女儿,他可真是就这一个孩子,就怕孩子出啥事。
  杨丽羽想了想自己转正的事情,转正也需要王主任的帮忙,她去外省医院学习期间,不用工作,而且轻松,还有每天的补助钱可以拿,她觉得挺好。她需要做的,就是过年前不怀孕,免得年后她还没坐上火车去外省医院呢,她孕肚就被看出来,四个月了肚子也不小,到时候就算是她想帮王主任,也没有机会了。
  院长不会同意怀孕四个月的她去,而且她去那里万一水土不服,再加上孕吐什么,她这个孕妇可就麻烦了。
  杨丽羽把自己值班的时间记在纸上,年前六天没有她值班,年后一周没有她值班,王主任也是考虑到她要回农村跟母亲一起过年了吧。过年那几天值班的医生其实也没几个,每天就一个医生上午来值班,护士也是半天班,这医院还是挺人性化的。
  她打算到时候年前和成旭海买年前第四天的火车票,她要在年前洗一次澡,还要在百货商店给大家带点东西回去。
  杨丽羽下班的时候碰上靓姐,靓姐收拾东西好像是要去洗澡,白大褂都换下来了,靓姐手里拎着一个小澡筐,右手拿着一条白毛巾。
  “靓姐去洗澡啊?澡堂子都有发白毛巾的吧,你怎么还自己带呀?”杨丽羽自从搬出来住之后,就有一段时间没看到靓姐了,毕竟她是内科的,靓姐是牙科的医生,牙科医生一共就两个,病人稍微多一点,靓姐就忙的不可开交,杨丽羽不好意思去打扰靓姐,靓姐也没主动来找过她。
  靓姐看杨丽羽背着包是下班了,笑,“澡堂子发的那玩意不干净,我自己带一个。你去不去?一起洗澡去啊?”杨丽羽前天在家洗过一次,在家其实也就是冲冲澡,根本洗不干净,家里厕所那花洒小,热水也少,而且厕所温度不够,她也搓不下来啥玩意,但是杨丽羽打算年前的几天再去洗一次澡。
  “我打算坐火车回家前再去洗呢,现在洗有点早,到时候还得洗,麻烦。”
  靓姐无奈的摇头,“丽羽啊你是不懂,你要是年前去洗澡,包括大年三十那天,那人多的……唉我去了,我妈之前大年三十去过一次澡堂子,我妈早上五点多就去了,寻思开门就洗,你知道不,五点多去的时候,那都是从楼上排到楼下,二楼的澡堂子,都排到一楼去了。”
  杨丽羽惊讶,“我平常去的时候也不用排队啊,就有时候等一会儿,过年咋这么多人呢?”
  靓姐一副“你看不透城里世道”的表情,过年人当然多了……
  “我的妹妹啊,你是不是以为所有人都能跟你似的想洗澡就洗澡啊,想在哪里洗澡就在哪里洗澡啊?我告诉你吧,城里有都是单位厂子,工作的几个月才发一张澡票,好一点的是一个月发一张,要是澡票多了,那澡堂子天天得跟大年三十似的。”
  杨丽羽的确是有些惊讶的,城里的东西好,城里的东西多,但没想到比农村还供不应求。
  农村住的时候,在县上集市买东西好歹不用排队,虽然人是多了,但摊子也多啊,想买啥就能买点啥,不用等着别人都买完了,也不用担心东西卖没。因为农村收入少,在农村时的花钱能力肯定没有比城里强。
  况且农村上学也比城里贵一点,农村不像城里人,城里人基本可以家家户户都供得起孩子上学,一个大人的工资是三十五块钱,孩子一个月学费加上生活费才十块钱,但是农村本来收入就少,一家子要是工分再少点,孩子也不用去上学了,一起种地攒工分吧。
  “那我不大年三十去,我也早点去,谢谢靓姐啊。”
  靓姐挑眉,好看的眼睛里还有些犹豫,“你确定今天不跟我一块去?”杨丽羽摇摇头,“不了,我今天还得回去和我丈夫说一下,我俩得商量一下过年放假回家的事情呢。”
  “行,我再提醒你一句啊,你这次火车票也要提前买,不要以为平常啥时候买火车票就啥时候有,过年的时候火车票肯定是供不应求,你千万千万要提前搞定了啊,不然你到时候就回不去家了。”
  杨丽羽感谢的点点头,“好的,谢谢靓姐!”
  -
  杨丽羽回家的时候,成旭海已经做上菜了。
  杨丽羽到家比成旭海晚,成旭海也就自然而然的担任了做饭做菜的这个任务,杨丽羽有时候就自觉的去刷碗,但成旭海宠妻狂魔,每次杨丽羽去刷碗的时候,他就让杨丽羽回屋休息,杨丽羽一般是拗不过成旭海的,只好进屋做自己的事情。
  两个人吃完饭,把碗捡到水槽里去,成旭海还没刷碗呢,杨丽羽漱口后把成旭海拉到屋里来,“我们先谈一下什么时候回家啊。”成旭海说,“我们学校给初一初二的都是四十五天的假期,初三的就是十五天的假期。”
  杨丽羽仰头,“啊,那你就是四十五天了?”
  成旭海问:“你呢?医院给几天的假期?”
  “过年前六天,过年后一周,都没有我值班。”
  成旭海:“你大年三十那天值班???”
  杨丽羽无语,“不是啊,我这些天都是放假,过年那天我也不值班啊!”
  过了一会儿,成旭海跟杨丽羽说:“我们什么时候去买点东西?我这周日买火车票去,你这周是周六休息还是周日休息?”
  “我周日休息,你买完火车票,我跟你去百货商店给他们买年货去。”杨丽羽说。
  “行,那我去刷碗了。”
  成旭海把刷碗的任务承包下来,每天还都乐此不疲。
  第46章 这可是上海货!
  成旭海跟杨丽羽说过一次, 让杨丽羽不要再烫头发了,成旭海为什么不让她烫头发的具体原因没说,杨丽羽寻思自己洗完澡后就偷偷烫一下, 毕竟要回去过年了,到时候不仅是成旭海母亲,就是老太太也一定会超级惊讶。
  杨丽羽一直犹豫着一件事情, 就是成旭江来过医院找她,她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告诉成旭海。
  成旭海也一直想着一件事情, 老太太在县上集市偷铅笔的事情,村里的人基本都知道, 成旭海没想好要不要在回去前告诉杨丽羽。
  成旭海给杨丽羽一张澡票,是成旭海单位分的,成旭海自己手里还有一张,本来是打算两个人一起去洗澡的, 但是成旭海也没有想到,过年放假前的周六周日要补课。
  好在杨丽羽没有赶在再晚一点的时间去洗澡, 不然她还真得排队就排个一上午了。
  杨丽羽收拾了一下自己要用的东西,顺便自己也带了一条毛巾。上次靓姐说了,澡堂子里的毛巾的都不怎么干净, 还是用自己的毛巾最舒服最好用, 况且用着能干净点。
  家里有成袋的小洗发露, 一次一小袋可以洗两遍头发,杨丽羽拿了一包,澡堂子有卖这种洗发露的, 也有的澡堂子是免费发这种小袋洗发露的,每个澡堂子都不一样。当然,免费发洗发露的澡堂子,一般人都会很多的。
  杨丽羽是周日早上五点多起床的,快过年了,无论是澡堂子还是百货商场里的人都不少。
  据说百货商场里有的东西,有的人每天凌晨就来排队,等百货商场一开门就冲进去抢购。什么饼干啊、酥糖啊、面包啊、江米条啊,过年过节可以用这些便宜的小玩意来招待客人,买这些小玩意的人当然不在少数。
  杨丽羽也打算过两天跟成旭海去买点东西,等成旭海放假了的,不用周日他也能跟她出来买东西,买完年货第二天就坐火车回家,这么一想,多好。
  澡堂子是六点半开门,杨丽羽六点到了澡堂子的门口,她知道人多,所以特意去的是不发洗发露的澡堂子。靓姐说这个澡堂子虽然不发洗发露,但是水好,人少啊。
  可现在看来……杨丽羽忍不住叹气,果然是她想多了。
  澡堂子从二楼到一楼都站满了人,澡堂子今天好像还是提前开的门,也有人洗完澡拎着东西出来的,头发湿漉漉的,这大冬天的不擦干头发就出来,一会儿就得结冰。
  一楼的大厅里也是排队的人,今天的人为啥这么多呢?一来是因为年关将至,二来今天是周末。
  杨丽羽想都不用想,幸好没去免费发洗发露的澡堂子,指不定那边的人都排出门外去了呢。
  杨丽羽前面有两家大人,都是带着自己家六七岁的小孩。现在的小孩一般都八岁上学,今天虽然中学和小学还没放假,但是这些还没上学的小孩子可以跟着家里的长辈来洗澡。
  “哎哟我的娘嘞,洗个澡都这么慢。我们排队这么长时间了,哎呀急死人啊。”前面的一个妇女,带着两个小孩子,一个是七岁左右的小女孩,另外一个是两岁左右的小男孩。女孩是小姐姐,拉着小男孩的手,两个小孩子好像不是在排队等着洗澡,一点着急的样子都没有,两个小孩子在旁边玩上了石头剪子布。
  杨丽羽只好在旁边等,这年头澡堂子也少,快过年了大家都急着洗澡去去身上的污垢,现在要想洗澡,排上个挺长时间的队伍是太正常的事情了,货物永远都是供不应求,平常都是如此,更别说是要过年了。
  “你急啥啊?哪年过年不是这样,你第一次在城里过年咋的?”妇女前面的男人说,“一会儿你领着安安,我领着福宝。”妇女有些不放心的说,“你可别把福宝整丢了,听说你们男澡堂子那边,可是几个大水池,再给孩子淹着。”
  男人看了看两三岁的小男孩,“你可拉倒吧,我能给孩子整丢了?做啥梦呢。”
  杨丽羽拎着澡筐站了好半天,有七八个洗澡一起出来的人,队伍向前动了动,杨丽羽总算能够捱到楼梯上了。等再有七八个人,就能够上到二楼了。
  杨丽羽想的倒是挺美好的,但是等她真正进去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墙上的大钟表,已经十点多了。
  她整整站了四个小时,就一直盯着前面的人动没动地方,盯着最前面有没有人洗完澡出来,站了四个小时腿竟然也没觉得累,反倒是自己进澡堂子的时候,彻底松了一口气。
  杨丽羽自己进去的时候,心想着一定要好好洗一洗,但是等她洗一洗,刚洗完头发的时候,她就发现水是有一点小了的。杨丽羽把头上的泡沫冲掉,拿木梳梳一梳,她发现越梳头发水越小。
  最后不到几分钟的时间里,每个人淋浴的水流细的就跟小拇指一样,有的人倒霉,自己那边水压不够,淋浴就只是滴答滴答的滴水。
  “咋回事啊?咋还停水了呢!”
  “谁知道了,年年一到过年就这样,真麻烦人。”
  “还说是水最好的澡堂子呢,这还停水了。”
  澡堂子的服务员着急忙慌的进来,连连道歉,“跟大家说一下情况啊,非常抱歉非常抱歉,真的现在都十一点多了,都是各个单位食堂各家各户用水的高峰期,做饭洗菜啥的,咱们就等一等,一会儿就能来水了。”
  “整了半天水咋还给分配到别人家做饭去了呢?我们澡票也花钱啊!”
  “真的马上就好了,几分钟就好,现在澡堂子的水给男的那边换水,马上放完了,就给咱们这边供上了。”
  杨丽羽披散着头发,坐在澡堂子公用的长凳子上,旁边的大妈一个劲儿的往她这边窜,给杨丽羽挤得够呛,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杨丽羽坐了一会儿,也不跟那大妈挤了,这澡堂子还挺热的,排风不好,进来就感觉一股蒸汽扑面而来。
  杨丽羽拿着自己的澡布,在淋浴旁边搓搓,等一会儿水就能来了,她还得早点回家,下午要抓紧时间整理这个月的中医笔记,最好能把这个月和下个月的任务都弄完,过年的时候她也就不用想着工作的事情了。
  “老妹儿,咱俩换着搓搓呗?”刚才挤杨丽羽的那位大妈也拿着自己的方澡布起来,趁着水还没来呢赶紧找个人互相搓搓后背,正好这老妹儿看着挺年轻,应该是不会糊弄人的那种。
  杨丽羽拿着方的澡布,正面她都差不多了,等一会儿后面也整完了冲一冲,打一遍肥皂就可以走了,况且她是带了很长的那种专门自己搓后背的澡布的,她根本不需要跟别人换着搓后背。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了。”杨丽羽换了自己的长澡布,两手一伸就把澡布扔到后背上,上上下下咿咿呀呀……
  大妈看着杨丽羽这么熟练的动作简直看呆了,这澡布哪来的?她在城里生活快六十年了,第一次看着有人用这么个澡布洗澡。
  旁边的另一位大妈笑着夸杨丽羽,“哎呀,现在还是年轻的小姑娘顶事儿啊,这澡布我之前搁那个百货商店见着了,之前看着一位就是个毛巾,看着也不吸水,没想到是买来搓澡的,原来是个澡布呀。”那位大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早知道我也去买一条了,等下次洗澡都年后了……”
  “嘿嘿,那咱们俩换着搓澡呗?你看人家姑娘不愿意跟你一起互相搓背……”
  杨丽羽把身上的泥球冲掉,她觉得自己身上浮着的一层灰总算是下来了,一会儿再打一遍肥皂就算完事。
  杨丽羽拿的肥皂就是家里洗衣服的大块的肥皂,淡黄色的,用在身上其实不怎么好,涂上再洗掉的感觉还不如洗发露细腻。城里百货商店除了肥皂还有香皂,俗称香胰子,那玩意杨丽羽觉得有点小贵,而且她没用过,不知道啥效果,买块肥皂凑合凑合就得了。
  杨丽羽用肥皂把自己的白毛巾擦上一层泡沫,搓一搓白毛巾再拧干,然后再用水冲掉,反复洗了两遍,杨丽羽把其他东西都装回自己的澡筐里,然后拧干白毛巾,站在门口的地方擦头发。
  擦完头发拧一拧,再擦身上的水珠。
  “里面洗完的赶紧出来啊,后面人还等着呢!”服务员站在楼梯口喊。
  杨丽羽也不磨蹭时间,在更衣室把自己的衣服套上,再擦一擦自己湿漉漉的头发,然后拎着澡筐就出门。
  外面排队洗澡的人看服务员这么赶人,都为杨丽羽有点担心,“也不让人擦干就出来,这么催人,一会儿出去脑袋头发结冰,到家就得感冒。”杨丽羽后面的人洗完澡也都赶紧出来了,后面的人等着呢,要是时间长了不出来,服务员看哪个好像时间长的,就直接给赶出来,到时候可就尴尬了。
  杨丽羽是一路小跑回家的,但这个澡堂子不似之前在省城饭店边上的那个澡堂子近,这个可不是两步道的距离,杨丽羽小跑还得注意脚下,有的地方的地面不平,还有个大冰溜子,一不小心哧溜就得滑倒。
  杨丽羽颠颠着到家,赶紧放下澡筐进厕所拿了一条干毛巾擦头发。
  还好之前跟成旭海去百货商店买东西的时候,特意多买了一条毛巾。之前买毛巾的时候,她还问成旭海:“咱家就咱俩人,你一条我一条,除了厨房的抹布和擦地的抹布,其他也没有需要毛巾的地方了。”成旭海多买一条说是备用,杨丽羽现在是知道备用的好处了。
  扔下那条拔拔凉的白毛巾,用干的那条毛巾搭在头发上,头发上水还没干,这一路回来多多少少都有点冰结在上头,杨丽羽隔着毛巾按压自己的头发,她都能感觉到把自己一绺一绺头发上的冰给按碎了。
  用干毛巾擦头发能有五六分钟,头发里的冰是都没了,但头发依旧是潮潮的,杨丽羽把干毛巾甩一甩,在厕所的小圆镜子前,把干毛巾绕成个圆形包在自己头上。这样头发就不会滴水到衣服上了,不然她一会儿还是要晾衣服的。
  那条湿漉漉还夹杂着冰的白毛巾让杨丽羽扔在厅里的桌子上,杨丽羽把澡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把澡筐擦一擦放在一边的时候,这才看着那条白毛巾。
  杨丽羽弯腰把澡筐放到暖气片上烤着,一小袋的洗发露掉在暖气片下面了,她费事巴拉的把那洗发露捡起来,起身的时候脑袋“梆”地一声磕在暖气片上。杨丽羽当时就疼得龇牙咧嘴,一手揉着自己磕了的地方,一边恶狠狠的瞪着暖气片。
  难不成今天就是不顺的一天?!
  幸亏她刚才把毛巾包在头上了,不然这暖气片一个个有棱有角的,她脑袋跟这暖气片“硬”碰硬,她脑袋肯定是要开个口子的。她坐在厅里的椅子上,一手揉脑壳,一手拿着湿漉漉的毛巾。
  晾毛巾、去医院食堂吃午饭、下午整理中医笔记,晚上等和成旭海吃完饭,还要去百货商店买年货……
  杨丽羽念了声“阿弥陀佛”,希望佛祖保佑她今天不要再出什么岔子了。
  -
  成旭海下午提前下班了,本来以为今天是一天半,没想到下午两点学生就放学了,所有教工两点半也都离校了。成旭海没有直接回家,他先到火车站买火车票,过几天杨丽羽放假,他们就会农村过年,再过两天买火车票就困难了,成旭海今天就直接把火车票给买了。
  火车站的窗口一共只有两个,买票的人今天比往常确实多了很多,有拎着大兜小包的,还有拉扯个孩子的,都是要回家里过年的。有外省来学习的,那就直接买票回外省,但多数还是农村来的,回乡下跟家里人团聚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