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劳军(一)
  年初二时,封天麟被一封急召传进了宫里。
  当时他正要随全家人一起去郊外赏雪,顺便躲一躲络绎不绝来拜访的各色人等,结果刚出了门就和传旨的太监撞了个正着。
  太监只说事情紧急,结果他匆匆匆忙忙赶到宫里,老皇帝还在和两个儿子并一众妃嫔在御花园饮酒赏梅呢。小侯爷猝不及防就要面对珠翠满头绫罗满身的十几个高贵女子,面前的香风顶着寒风还能熏出十里,实在是尴尬极了。
  听闻皇帝最近又服用了方士进献的仙丹,如今越发龙精虎猛,在雪地里也是面色红润,精神十足。“天麟啊,虽然除夕夜天降瑞雪,但边关今年尤为苦寒,朕如今一想到边关将士连吃饱穿暖都成问题,心中便十分不安。”
  小侯爷看了看老皇帝身旁依偎着他的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陛下有这样的爱民之心,当真是国之幸也!”
  “镇远侯虽然从前年少轻狂了些,但如今的勋贵之中也是极有出息的了,如今父皇将劳军的重任交给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端王将目光在封天麟面上转了一遭,又看了看旁边的燕王,“二弟以为如何?”
  燕王也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皋兰山大都是先镇远侯的旧部,若能看到从前效忠的上峰的儿子,也是一种安慰。”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皋兰山是封季远的地盘,让封天麟去便是放虎归山。
  他这番话一出口,果然皇帝有些犹豫似的,迟迟不开口。
  “二弟说得不错,先镇远侯虽然兵败,但父皇不仅没有怪罪,反而多加照顾封家的遗孤。如此恩德,若边关将士见到镇远侯,也定会感佩皇恩浩荡。”端王被暗地里刺了一句也不动怒,只是从容道。
  燕王没想到端王会直接顺着他的话拍起了皇帝的马屁,再想弥补已经来不及,只听皇帝下令,命封天麟尽快带着补给和赏赐去皋兰山慰劳驻扎在那里的军队。
  他再一想到皇帝之前竟然让封天麟监视他,而现在看来皇帝似乎还有重用封天麟的想法,心情就非常郁闷。这意味着在他风风光光代表皇室去为倥侗派掌门贺寿之后,一直韬光养晦的端王又逐渐占了上风。他有心从中作梗,但皇帝已经对他起了疑心,此时如果做小动作只会让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一直下降。
  看来在他的后手准备妥当之前,就让这两个混蛋先风光几天好了。
  燕王隔着衣服抚了抚胸口挂着的钥匙,心中稍安。
  ……
  封天麟已经回到侯府,皇帝最后的话还萦绕在耳畔。
  “若你能将这件事办妥,朕便有办法能让你进军营历练。”
  这是小侯爷一直以来最想达成的目标,要想维系住镇远侯府的威势,就必须在军中有自己的力量。现如今他势单力薄,父亲留下的亲军又远在皋兰山,只有掌握了兵权才能将父亲用毕生心血培养出的虎狼之师收回到身边。
  可老皇帝真的会让他这么容易就得偿所愿吗?
  他坐在黑暗的房间里,听着厨房那边传来热热闹闹的声音,隐约能听见封丙欢喜的大笑,还有天九的喊声和封天麒笑骂他的声音。
  今年封天麒送何连回来,然后顺势留下来过年。小侯爷都忘了自家大哥上次在家里过年是什么情景,当他一直在为没有多陪陪父母而感到遗憾和后悔时,大哥内心又是受着怎样的煎熬?
  最开始他心里怨恨着封天麒在父母入葬时都没有出现,但后来得知封天麒也是有苦衷,再加上那个人的确是真心实意地关心自己……
  若是父母在九泉之下能看见,应该也是希望他们兄弟能互相友爱吧。
  他独坐良久,忽听门口传来扣门的声响。推开门,陈末正在门口等着他。
  “皋兰山劳军,我与你同去。”
  封天麟皱眉道:“情报不一定属实,若你真的以身犯险,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陈末叹息,“想必你也能猜到,我时日无多了。”竭蛊霸道地留存了身体最后的生机,却也不是一劳永逸。“如若陈青真是无辜,我不能将他抛弃在十三部的地牢里”
  他只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当面问一问那个人。
  “你若执意如此,便以我的贴身侍卫的名义跟随在我身边,其他的事到皋兰山境内再说。”封天麟还是有些担忧,但眼前这人去意已决,他也无需再劝。
  年后何连要跟着大哥回锦绣山庄,正风天九和陈末随他一路,封丙留在京中有忠叔潮平护着也能安全无虞。若十三部再有什么动作,冲着侯府来也讨不到好处。
  现在只等诏书一下,即刻启程。
  “天麟哥,陈大哥,大家做的汤饼煮好了,就等你们去吃了!”何连从半敞的门进来,“怎么也不点上蜡烛?黑灯瞎火的。”
  见何连面对自己时还是有些愧疚不安,陈末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连连赶快前方带路,等下汤饼凉了就不好吃了。”
  何连答应一声,率先小跑出了门,忽然又回身向着封天麟道:“天麟哥,忠叔要我提醒你再多披一件衣服,雪还下着,夜里风凉。”
  小侯爷抓过旁边椅子上搁着的披风,胡乱往肩上一搭就要出门,何连见状干脆又跑回来,踮脚抬手,将小侯爷的斗篷妥帖系好。
  四目相对,何连板着脸,有些气封天麟怎么不注意身体,而封天麟“噗嗤”一乐,趁他还没来得及转身猛地偷捏了一把冻得红红的脸颊。
  陈末看着他们兄弟亲昵的模样,轻笑了一声,“连连才离开半年,再回来眼看着就长大了。”
  封天麟一边和他并肩走在门廊,一边道:“连连虽是我弟弟,倒比我当年强多了,我像他一般大时每天只知道浑玩,枪法学了个皮毛,别的不着五六的门道熟得不行,不知道挨了正风多少数落。”
  陈末心中最牵挂的事已定,心中一阵轻松,“等到了我这的年纪,想起当年的事,只觉得年少时再荒唐却也万般快乐。”
  等到长大了,就再也没有那样的快乐了。